等醫生來的時候, 趙文軍的臉已經腫成了豬頭,親媽都認不出來的那種。
他的新傷主要是在臉上。
都說打人不打臉, 但謝錚偏生就盯著他的臉下手, 幾乎拳拳都砸在他的臉上,差點把鼻梁給他砸斷。
至於趙文軍喊腿痛,醫生表示, 可能是今天走得太多,又摔在了地上, 腿有些吃不消,先給他開了兩片止痛藥吃了緩解。若是明天還沒有好轉, 就去縣裡看看。
聽說趙文軍沒有大礙,宋建國這才鬆了口氣, 有功夫處理這堆爛攤子了。
他掃了趙家、宋家人一眼,目光最後瞥過氣喘籲籲跑來的唐蘭兩口子,落在旁邊的趙淑芬身上:“趙主任, 你說說怎麼回事。”
趙淑芬真是沒臉說, 她閉了閉眼,最後睜開, 平鋪直敘地說:“趙文軍跟齊春麗攪到了一塊兒, 今天被人逮了個現形。”
“宋書記, 都是齊春麗那個不要臉的勾引我們家文軍。你知道的, 我們家文軍多老實的一個孩子, 哪有這些花花腸子。要不是宋書玉整天忙得不見人影,齊春麗又三天兩頭跑過來給他洗衣做飯,陪他說話,有時候還給他帶點雞蛋糖果之類的,我們家文軍哪會上她的當啊。”葛慧玲捂住臉, 唱作俱佳地表演,將責任全推到了宋書玉和齊春麗頭上。
宋書玉還沒開口,唐蘭就氣急敗壞地衝上去:“我撕爛你這潑婦的嘴,你要心思是個正的,你就不讓我家春麗進門啊。得好處的時候,悶不吭聲,現在事情暴露了,就想將你們都摘出去,把臟水全潑我們家頭上?你當大家都是傻子!”
宋建國看兩人又要打起來,趕緊讓人將她們倆拉開,然後板著臉訓斥道:“住手,誰他媽的再動手,明天通通去挖水渠!”
挖水渠可是個很辛苦的活兒,兩家都偃旗息鼓了。
隻是兩個女人都很憤怒,眼神快比成鬥雞眼了。
宋建國不管這兩個女人的眉眼官司,看向咬著煙杆一臉木訥的趙大根:“是趙主任說的這樣嗎?”
趙大根捏著煙杆,頓了兩秒,慢吞吞地說:“宋書記,我回來他們就看到他們在打我家文軍,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宋建國輕嗤一聲,問道:“那齊春麗這段時間來過你們家好幾次,你知不知道?”
趙大根想推脫說不知道,可這事已經傳得人儘皆知了,剛才葛慧玲也親口承認了,他再裝傻就是拿宋建國當傻子。
他隻能說:“知道。”
宋建國指著他的鼻子:“好你個趙大根,你兒子定親要結婚了,你不知道啊?跟那些眼皮子淺的娘們一樣,看見三瓜兩棗就連臉都不要了,你兒子在你眼皮子底下乾這些不要臉的勾當你也不管。”
這話分明是指桑罵槐,把葛慧玲也一塊兒罵進去了。
趙大根被罵得灰頭土臉的,還不敢回嘴,隻能苦笑點頭:“宋書記,是我糊塗。”
一個大隊的,都認識幾十年了,宋建國還不知道趙大根什麼德行,耳根子軟,愛聽枕邊風,貪小便宜。
他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問宋書玉:“這事你想怎麼解決?”
宋書玉將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宋書記,我隻要他們今天將我給趙文軍看病的錢還給我就行了,以後兩家就當不認識吧。”
宋建國點頭,趙家乾出這種事,兩家確實不可能再和睦相處了。
他扭頭對趙大根說:“趕緊的,把欠宋書玉的錢還了,兩家的婚事取消。”
趙大根下意識地看向葛慧玲。
葛慧玲萬般不情願掏這個錢,又搬出先前的那套苦情戲:“宋書記,我們家人多,文軍又受了傷,現在家裡很困難,實在是掏不出這筆錢。”
“那你去借啊,親戚朋友不肯就找隊裡啊。難道我們當初不給趙文軍出這筆醫藥費,你們家就不給兒子治病,眼睜睜地看著他殘疾病死嗎?”劉桂芝沒好氣地說。
宋建國不理葛慧玲,就盯著趙大根:“你們家現在能湊出多少來?錢不夠糧食也行。趙大根,做人敞亮點,今天這事本來就是你們對不起宋家,讓你們還這筆醫藥費也是應該的,你就是走到公社,走到縣裡,也是這麼個理。你要是個男人就趕緊地給錢,彆婆婆媽媽的。”
趙大根知道,今天這錢是非出不可了,再鬨下去,錢得出,還要讓人看笑話。
他給葛慧玲使了一記眼色。
葛慧玲不情不願地回了屋,過了好一會兒,才拿著一疊毛票像蝸牛一樣磨磨唧唧地出來。
“總共就14塊,一分多的都沒有了。剩下的幾塊錢等我們手裡寬裕了再給,宋書記你就寬限一段時間吧。”
宋書玉接過錢,搶在宋建國之前開口:“可以,但要算利息,根據現在銀行的利息算。等年末算工分的時候,隊裡直接將這筆錢連同利息一起劃到我名下,你們要是同意,咱們就當著宋書記的麵,定個契約,按個手印。”
“銀行一年期的利息是多少來著?10%還是15%?極大不清了,反正到時候肯定能給你湊個十塊以上。”謝錚在一旁笑嘻嘻地說。
聽說利息都差不多一塊錢,葛慧玲心疼了:“這,都是一個大隊的,要什麼利息啊。”
宋書玉不搭理她,宋建國也隻問趙大根的意思:“你怎麼說?”
趙大根也舍不得錢,一塊錢呢,能買好幾斤米,讓他們一家好好吃一頓白米飯了。
“趙大根,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宋建國可沒耐心跟他們磨蹭。
葛慧玲一聽這話連忙反悔:“彆,宋書記,你就寬限幾天吧。”
宋建國直接叫宋川:“去找張紙和筆來。”
“宋書記,我這裡就有筆。”謝錚立即將彆在上衣口袋裡的英雄鋼筆取了下來,遞給他。
見宋建國要不顧他們的意願就要寫契約,葛慧玲趕緊說:“給,宋書記,我們給還不行嗎?”
最後她又扣扣嗖嗖地摸出了五塊多錢,差的三塊多用糧食抵的。
這樣趙宋兩家的事總算是解決了。
輪到趙齊兩家,宋建國有些頭痛,唐蘭跟葛慧玲兩人就差打起來了,兩家這是結親還是結仇啊?
可不結婚吧,兩人的名聲經過這麼一鬨都臭了,以後找對象肯定很困難。
唐蘭是個精明的,看宋建國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立即上前將哭得眼睛紅腫的齊春麗拉走:“丟人現眼的玩意,跟我回去,再一聲不吭地跑到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家裡,我打斷你的腿。”
齊春麗知道她在氣頭上,不敢頂嘴,抹著眼淚走了。
宋建國見狀,索性也懶得管閒事了,他是村支書,又不是媒婆,隻要他們兩家不打起來,鬨得不成樣子,他才不管這破事呢。他也叫上民兵,直接走人。
呼啦啦的十幾號人,瞬間走得乾乾淨淨,隻剩趙家自己人。
葛慧玲惱火地指著陶碧:“讓你看好門,你就這麼看好門的?”
陶碧也很心疼那些錢和糧食:“媽,這不是快中午了,我看你們都還沒回來,我就去地裡摘菜嗎?哪知道齊春麗那個不要臉的,趁著我出去摘菜的功夫又偷偷摸摸跑了過來。而且這事要我說啊,還是怪文軍,放著宋書玉條件那麼好的不要,非要被個小狐狸精迷瞎了眼。”
趙大根被吵得頭痛,敲了敲煙杆:“閉嘴,都少說兩句吧,還嫌咱們家的熱鬨不夠看啊?”
***
拿回了錢,提著十幾斤大米,宋書玉帶著她媽和奶奶往家裡走,完全沒搭理謝錚的意思。
謝錚知道她在生氣,連忙湊上前,討好地說:“書玉,我來幫你提大米。”
宋書玉嗔了他一眼:“走開,這點東西我提得動,不要你幫忙。”
“還在生氣啊?這不是他們趙家人欺人太甚嗎?不然我也不會動手。”謝錚撓了撓頭,他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隻覺得自己揍少了。
早知道,他提前兩天回來,悄悄套個麻袋,把趙文軍好好收拾一頓,這樣書玉也不會生氣。
宋書玉又不是不知好賴的人,正是因為知道謝錚是為她出頭,她才生氣。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打輸住院,打死坐牢,打架有什麼好的?幸虧今天趙文軍沒什麼大礙,不然不管打贏打輸,都是你吃虧。”她回頭看著謝錚,嚴肅地說,“你答應我,以後不許打架了。”
謝錚還有大好的前途,為了趙文軍那麼個爛人,要是將他自個兒折騰進去,那這一輩子都毀了,不值得。
前麵的苗秀英聽到這番話也勸說:“是啊,阿錚,書玉說得對,不要打架。他們趙家男人多,今天要不是建國來得及時,你一個人對上他們那麼多人肯定要吃虧。”
宋書玉怎麼說也是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小隊長,趙家男人都避著她,拳頭全招呼到謝錚身上去了。
麵對長輩,謝錚乖巧了很多:“奶奶,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下次不會了。”
說完又殷勤地去搶宋書玉手裡的米袋子:“書玉,我改,彆生氣了好嗎?”
宋書玉這才把米袋子給了他,糾正道:“有沒有禮貌,叫姐。”
“你就隻比我大了十天,而且你還比預產期提前了十幾天出生的,要不然,咱們倆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謝錚不服氣。
宋書玉哼笑:“彆說十天,我就是比你早生一分鐘,那也是你姐。誰讓你在阿姨肚子裡不著急,落後我一步呢?”
苗秀英聽得直搖頭:“這兩個孩子,三天兩頭都要因為誰大誰小的事爭一場,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爭的。”
劉桂芝笑嗬嗬地說:“媽,你不覺得阿錚回來,這家裡熱鬨了許多嗎?”
“這倒是,咱們回家趕緊將臘肉和臘魚泡上,可惜中午了,公社的肉肯定賣光了,不然還可以給阿錚做紅燒肉,他最喜歡我做的紅燒肉了。”苗秀英真是恨不得將家裡的好東西都拿出來招待謝錚。
劉桂芝也說:“明兒我早點去公社買點肉和豆腐回家,阿錚愛吃煎豆腐。”
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回了家,進了門,宋書玉才想起一件事:“阿錚,你的行李呢?”
謝錚呆了:“我……我忘在公社了。”
“這也能忘,你怎麼不把你自個兒給忘了。”宋書玉無語了,邊往外走邊說,“你先進屋洗乾淨臉擦點酒消毒,我去宋叔家借自行車去公社把你的行李找回來。對了,你帶了幾件行李,什麼顏色的?”
謝錚還沒開口,門口傳來敲門聲。
幾個人循聲望去,就見宋川拎了一個大皮箱,還有一個行李袋站在門口,笑嗬嗬地說:“謝知青,你的行李。我話沒說完你就跑了,連行李都忘了,還是宋書記記著,讓人給你帶回了村裡。”
宋書玉連忙上前接過兩個沉甸甸的行李,感激地說:“多謝宋川哥,麻煩你跑這一趟了,快進來坐,我們家馬上就做飯,你今天中午就在咱們家吃飯吧。”今天可是讓宋川跑了好幾次腿。
宋川笑嗬嗬地擺手:“不用了,家裡已經做好了飯,就等我回去呢。奶奶,嬸子,我先回去了。”
宋書玉再次謝過他,這才拎著行李回去。
謝錚趕緊過來接過更重的那隻箱子,一起進屋將箱子放在了堂屋。
宋書玉甩了甩手,用下巴點著箱子問:“你是不是把家裡的東西都帶來了,這麼沉。”
“爺爺塞給我的,說是帶給奶奶、阿姨和你的新年禮物,我還給你們帶了一些小玩意兒。”謝錚說著就要去興致勃勃地去打開行李,但卻被宋書玉給攔住了。
她把謝錚拉了出去,打了小半盆涼水,又從暖水瓶裡倒了些熱水,然後將毛巾遞給他:“對著鏡子洗,小心彆碰到傷口了,我給你找酒和棉花。”
這時候醫藥匱乏,家裡也沒備碘伏、醫用酒精這類的消毒物品,平日裡,鄉下人都是拿棉花蘸白酒消毒的。
等謝錚洗完臉,宋書玉也把東西拿過來了:“你自己看看,哪些地方需要擦擦。”
謝錚低下頭,跟宋書玉平視,開玩笑般地問:“你幫我擦?”
宋書玉直接將酒瓶和棉花塞到他懷裡:“你沒長手啊,好好擦。”
多白的一張臉啊,現在青青紫紫的,真是礙眼。早知道,她剛才打趙老大和趙老三的時候就該下手再重一點的。
謝錚的皮膚特彆好,他剛下鄉那會兒,在大隊裡還引起了不小轟動,畢竟一個男孩子長得比全大隊所有的姑娘都白,真的是很稀奇的事。本以為在鄉下呆一個夏天,他就會曬黑,哪曉得,四年過去了,哪怕是天天上山下地乾活,他還是這麼白,這種天生麗質的好皮膚,讓姑娘們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