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裹挾著風雪回來的時候, 以為歡喜會怨她說話不算數。她已經想好要如何解釋了。但是歡喜什麼都沒有說。
歡喜隻是笑道:“你這來得也太巧了,我剛把水燒開。”他把反複燒開的水倒進速食麵袋裡,把叉子掰開遞給芮平。
芮平跺了跺腳。她說:“先等一下。”她回身把衣服掀開, 掏出之前裹著金屬棒的衣服,這時候鼓鼓囊囊的塞滿了東西:“我用那火柴棒跟人換了一堆食物。”
她攤開衣服, 琳琅滿目堆做一座小山高:“當當當!”
“是不是很劃算?”她衝歡喜笑道。
歡喜沉默了好久, 才衝她笑道:“嗯,劃算……太會做生意了吧你!”他高高揚起來的語氣讓芮平大大鬆了一口氣。
她忍不住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歡喜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又把罩子裡的熱乎乎的金屬棒掏出來扔給她:“下次這麼劃算的生意讓我去做嘛。”
芮平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你、你不行的啊……”她這些哪裡是換的,是彆人看她免費勞動, 心裡過意不去非要塞給她的。她這還是推拒過後的結果。那金屬棒則是不記得被她送給誰了。她一路給了太多東西……她真的不記得了。
芮平說道:“你知道的,你名聲不是很好,大家對你沒那麼信任……”泡麵好了,她喝了一口熱湯, 朝他比了個讚:“歡大廚師手藝不錯啊!你就在家裡給我做飯吧,這種臟活累活, 交給我就好了。”
“那怎麼行呢。”歡喜慢條斯理的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總有辦法做到的。”
“我知道你確實有辦法……”芮平還是有些心虛:“但這種事還是我吧。”
她把自己帶回來的東西推到歡喜麵前:“我把這些都給你好不好?”她用著略微討好的語氣,像是怕他生氣一樣。
歡喜默不作聲的坐了一會兒,在芮平都有些忍不住緊張的時候, 他才搓了搓臉, 讓自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這麼大方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芮平這才鬆了一口氣。
歡喜讓她先睡:“我守著洞口就好了。剛剛我已經休息過了。”
芮平確實也有點累了。她嘟囔一句:“你要是累了就叫我。”
歡喜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沒了。他嘴裡卻一副無奈的樣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趕緊睡吧。”
等芮平閉眼後,歡喜靠在洞口, 看著外麵的風雪,就像之前,他走出去卻看到她頂著風雪, 埋頭在鏟彆人門前雪一樣。
乾嘛要做這種事情。明明她一句話下去,也沒人會反抗她。乾什麼要自己去做,彆人是沒手還是沒腳?
嘴上說著彆人的事情跟自己沒關係,最後默不作聲跑去幫彆人忙的也是她。就沒見過這麼傻憨的人,求什麼呢?
他當時在走出去和回去猶豫了一下,知道她不會願意讓他過去指手畫腳,於是又縮了回來。
“算了,等她回來再泡吧。”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燒了一袋又一袋水。沸騰的水麵就像他的心,明明是在冰雪裡,卻仿佛在火上烤一樣。
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姑娘……”
塔維斯也說過這句話,但是芮平給他的回答就是——
【我也很煩啊,都說我不想當這個什麼狗屁首領了。要是我不是在這個位置上,我肯定不會做這種事的。】
塔維斯說:“你隻需要說句話,誰敢不做?如果什麼都要你親力親為,你是打算靠你自己養著他們所有人嗎?”
【也、也沒有那麼誇張吧!】芮平被嚇了一跳:【我哪裡養得起,我自己都養不活……我這不是說不出口嗎……】
塔維斯不理解:“為什麼會說不出口?”
芮平:【就是說不出口啊!你要我怎麼說……】
塔維斯看著她。
芮平生氣的道:【我早就說我不想乾了,你非要我做。看吧,我就是不適合做這個。啊啊啊啊……為什麼會有人對於自己的事情一點都不上心啊!】
她憤怒的把縮在雪堆裡的人揪出來:“你連帳篷都不紮,是想要凍死自己嗎?!……不會!?不會找人教啊!這麼多人,隨便問一個,誰要是敢拒絕,你就來找我,我收拾他!”
“你抖什麼啊……”芮平咆哮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我又不是真的在凶你,還不是想讓你上點心。”
“喂……你不會生病了吧?”芮平見他表情不正常,嚇了一跳,最後不僅給人把帳篷紮了,還把金屬棒給了這人。
“還能堅持不?堅持就咬著牙再堅持一下,實在不行,按那個按鈕也沒什麼的。”她說道。
男孩紅著臉縮在角落裡,小聲道:“我沒問題的……對不起。”他看起來整個要哭起來的樣子。
芮平整個都無奈了:“唉,你快彆跟我對不起了,你先對得起自己吧。”
她走出去,臉都是臭臭的。
【是誰讓我乾蠢事,是我自己。】不等塔維斯張口,芮平自己先罵了。
塔維斯:“……”
【所以這位置有什麼好,為什麼那麼多人搶著要,誰要?我保證一話不說,雙手奉上。】芮平其實也是做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這活越乾越窩火。她又不是沒脾氣的人,遇到那種看著就欠抽的家夥……她雖然沒有真的動手,但是還是會沒忍住罵幾句的。
總之後麵大家之所以那麼積極,可能也跟她真動了脾氣有關係。
誰敢惹啊。連塔維斯都不敢惹。
但是她發完脾氣後,彆人不僅不怪罪,後麵還把自己為剩不多的食物送給她的時候,她又特彆不好意思。
很多她都不願意要,匆匆的想要跑走,但還是被硬塞了許多。
搞得後麵她發脾氣都不大好發了。太難了真的。
塔維斯在旁邊搖頭道:“如果之前還有人有機會,現在不會再有任何人有機會了。”
芮平一開始還不怎麼講話。到後麵火冒起來後,就越來越不客氣,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難聽,她自己還說歡喜老是乾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其實也沒差多少。
好在她也沒求彆人多惦記她的好。彆給她搞事就行了。所以她到底求什麼呢?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因為不知道,她就越怕彆人說她傻。因為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傻到沒邊了。
塔維斯不讚同的態度已經很明了,她故意說她本來就不適合,倒打一耙算是占了上風,但心裡也沒有舒服多少。
她一邊說不乾了不乾了,一邊又比誰乾得還要勤快。她自己都覺得絕了。
此時聽到塔維斯這句話,更是絕望。
直到她再次憋不住,把一個人說哭了以後。好吧,她也就是沒忍住暴躁,罵了幾句而已,沒想到人內心這麼脆弱。她以為大家肯定都很嫌棄她了,要她,她也嫌棄。
要命啊。她為什麼要在這裡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來個人快來阻止她吧。
芮平繃著臉,她一句安慰和辯解的話都沒有說。無所謂,她並不在意自己做的事情能不能被人所接受。
就在她以為這人會哭著說她太過分,結果人哭了半天,最後憋出來的竟然是他想家人了。意思是芮平罵他的話讓他找到了家的感覺。
絕了……屬實是絕了。芮平臉都快繃不住了,旁邊塔維斯已經快笑不活了。
旁邊還真有人笑。
芮平沒想笑的,她還在跟自己較勁,但是旁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那裡插科打諢,一個說我是像你爸還是像你媽呢,還有在那裡已經開始認親的,最後她也憋不住笑了起來。
求什麼呢?
可能就是求一份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夠笑起來的窮開心吧。
就傻樂,傻樂的。
她也終於想通了。管他的,亂七八糟的狗屁利益關係,什麼得啊失的,重要嗎?
說來說去,她也沒失去什麼啊。不就是多乾了點活嗎,這對於她來說,多大點事情。每天的訓練量都不止這點了。
她還求來了一份開心。開心多難得啊。這世上有人花錢都買不到一份真正的開心。
不去計較那些。她就真的放下了心中的負擔。
就當極端環境下的特殊訓練了。她這麼對塔維斯說道。
【你看我既能訓練,還能做好事,這不是純屬血賺!】她說:【多好的環境,我在訓練室訓練太安逸了,還是這裡刺激,然後又能幫到人,這不是快樂加倍。最後還能得到彆人的感激,你看我這前後白占了多少便宜,快樂這就是翻了三倍。賺大發了。】
塔維斯沉默的看著她。
她就哄他:【你不要覺得我是在吃虧什麼的,我知道你是想我好。其實我已經很好了,這天下的便宜哪能讓我一家占儘。你換個角度想,我這純屬血賺。】
塔維斯歎氣:“我總是拿你沒有辦法,不管如何,你確實說服了我。”
芮平很是鬆了一口氣。
塔維斯:“但我並不是認為你這樣做就是對的,你知道有很多方法,你卻找了最笨的一種。但是……”
他歎了口氣:“隻要你開心。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是支持你的。”
芮平沉默了一會兒,她努力讓自己笑得更開心一點。
【我當然開心啊……】
很奇怪的事情是,風雪並沒有拉開人與人之間門的距離,反而拉近了大家的關係。也許因為他們選擇的是芮平的緣故。也許是這麼大的風雪,卻沒有一個人真的離開的緣故。
也許是知道有人會在意自己留下與淘汰與否,也許是感覺到自己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