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坤休沐歸來, 總覺得身上冷颼颼的,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看。
每每他抬頭四處觀察, 就會發現也沒什麼人瞪著雙眼直直看他, 唯獨每次都能在附近看到寧端那令人根本無法忽視的身影。
可寧端那張冷臉, 哪裡能看得出有什麼情緒?
彆說席元坤了, 都察院的其他同僚見到寧端走近也是兩股戰戰下意識地給他讓出道路, 生怕不知道怎麼的就觸了黴頭。
席元坤有些納悶地將筆放下, 正要和相熟的禦史一道去公廚,就聽見外邊又跑進來了個人, 直直跑向了寧端, 低聲道, “副都禦使,有人在門口等您。”
廳中眾人頓時都豎起了耳朵。寧端孤家寡人,無父無母,唯獨朋友也就是四皇子那一掛的,沒有誰不能直接進入這都察院之中。
若真是有人要找到寧端說人情走後門的——先彆提這有多蠢——至少也不會明晃晃地到都察院門口來找人。
所以……來找寧端的人是誰?
寧端眼也沒抬, 正要回“不見”時, 通傳那人訥訥道, “是個姑娘家。”
席元坤尚且還能把持得住表情,坐在他身旁的禦史們一個個都險些露出了見鬼的表情來。
有個姑娘家來找寧端了?!
更為驚悚的是, 寧端聞言就站了起來,他的視線掃過好似剛剛被雷劈了的都察院眾人們, 麵無表情道, “公廚已經開了。”
禦史們一個個恍然地應聲稱是, 紛紛站了起來拾掇桌上紙墨筆硯,看著忙碌得很,餘光卻都悄悄地打量著往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的寧端。
掐指一算,寧大人確實也到了這個年紀……
大慶的民風開化,互相有情意的男女之間在定親前互相接觸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這正常到了寧端身上,就成了十二萬分的不正常。
席元坤最先將桌上東西收拾好,抬頭看向寧端遠去的背影,沉吟片刻後叫住方才進來通傳那人,問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來找寧大人的是誰?”
對方笑得有些尷尬。他的視線飄忽許久,才在眾人的催促笑罵之下開了口,“這位姑娘來過一次……正是席大人的家眷。”
席元坤頓時眉頭一皺,想起了上次特地來給他送甜豆花的席向晚。
席向晚又一次來都察院也就罷了,怎麼找的人還不是他這個親哥?
可彆是這傻妹妹因為寧端一張皮相就看上了他,寧端此人背後的文章多得很,可不好惹!
席元坤想到這裡,一撩袍子,沒管同僚在背後哎哎喊他的聲音,直接追著寧端就去了。
席向晚在都察院口子旁邊等了不一會兒,就看見寧端從裡頭走了出來,穿的還是一身打眼的紅曳撒。她笑彎了眼睛,將手中用盒子袋子裝好的豆花提起給他看,“謝禮。”
寧端不自覺地微微放鬆了麵上冷峻神情,朝席向晚走去的步伐也不僅稍稍加快了兩分。
嵩陽長公主說話算話,賜婚的聖旨還真從皇宮裡給要了出來,如今就藏在寧端家中最隱秘的地方,他剛拿到手時瞧了一眼,見到自己和席向晚的名字並排放在一起,晃了晃神,才轉手給放好了。
如若沒有什麼意外……他是不會用上這道賜婚聖旨的。
席向晚的夫家,席府自然會替她精挑細選,有的是比他寧端更合適的人。
“我前些日子作弄了我三哥,特地給他送了不愛吃的甜豆花。”席向晚笑盈盈地將熱騰騰的盒子打開給寧端看了一眼,道,“但給你的是謝禮,不能含糊,因此甜鹹辣的醬料我都讓店家給我準備齊全了,你愛吃什麼,就可以加什麼。”
寧端嗯了一聲,從她那看起來好像春蔥似的指間把布袋子整個提了過來,察覺這袋東西還不算輕,難為她提得動。
席向晚又道,“袋中有好幾副餐具,我想著你或許能用得上。”
席向晚知道大人物們都不敢隨意吃外來的食物,她當年尚且要著心腹盯著廚房,寧端這等謹慎之人或許身邊有人專門試毒也說不定,因而多準備了些。
“費心了。”寧端往袋中望了一眼,紅色的辣椒和翠綠的蔥花放在一起,顯得格外開胃。
眼看著就要入冬,席向晚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買的豆花,趕到都察院時竟還是熱騰騰的。
席向晚眨了眨眼,見到寧端的表情似乎比平日柔和兩分,便笑著問他,“今日萬事順心?”
寧端抬眼看她明眸皓齒眼帶笑意,心尖像是被春日裡的嫩柳枝橫衝直撞地突破血肉防禦隔空撻了一下,又燙又酸。他緘默片刻,才開口道,“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