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坤追到都察院門口時,正好聽見的是這一句。他不自覺地在不遠處停了下來,正巧看見自家妹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而寧端就站在她對麵,神情極淡地低頭凝視著她。
深秋暖陽打在寧端的身上,恍惚間似乎將他的棱角鋒銳也磨平了些許。
席元坤作為兄長的警鈴在腦中大聲敲響。
席向晚沒發覺席元坤的出現,她隻笑了下便自覺逾矩,掩了嘴角笑意才問寧端,“你今日若方便,能隨我去個地方嗎?”
“好。”寧端點頭直接應下,也不問是要去什麼地方。
“我還要再去一趟朱雀步道看看自家的鋪子。”席向晚想了想,詢問,“這吃食你也不方便在外麵用,等你去過公廚,我再回來尋你,可好?”
席元坤黑著張臉看寧端又點了頭,自家妹子就心大地坐上馬車直接去了朱雀步道。
他正按捺不住想要上前,立在門外的寧端卻已經轉頭先一步朝他看了過來。
席元坤縱然年少早熟,被寧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望這一下,還是忍不住打從腳底板冒出一股寒意來。
可想到席向晚,他還是定了定神上前行禮道,“都禦史,舍妹年幼不懂事,多有叨擾,請您見諒。”
“不叨擾。”寧端往裡走了兩步,餘光掃過席元坤的臉,突地從心底生出一股有些幼稚的衝動來。
就好像曾經眼紅彆人家裡有的好東西,如今自家也有了,就想要和那戶人家顯擺顯擺似的感覺。
寧端嫌少生出這種感情,可見席元坤似乎有滿腹的話要說卻又強壓在心裡,還是開口順著自己的心意道,“去公廚?”
席元坤不明所以,低頭稱是,等進了公廚,才明白過來席向晚究竟來這一趟都察院是為了什麼。
——就為了給寧端送這一大碗豆花!
席元坤鐵青著臉坐在寧端對麵,見他慢條斯理地袋中盒子一個個取出,又親自動手給豆腐腦上澆了碎長生果、香油、辣椒碎、蔥段、豉油,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動。
隻是這太接地氣的食物,和好似山峰皚皚白雪的寧端並不相稱倒是真的。
寧端顯然沒有分享的意思,一口一口,神情專注地將豆腐腦送進嘴裡,坐在他對麵的席元坤吃著公廚剛做好的午餐,竟覺得食不知味。
——席向晚都能想到給寧端送豆腐腦時考慮他的口味幾何,怎麼送給他時,就刻意送了他不愛吃的?
席向晚還不知道自己被親哥抓了個當場,親哥又究竟自己發揮想象力腦補了多少東西。她去朱雀步道上巡鋪子是其一,去見李穎詢問地買得如何了卻是其二。
李穎一見到席向晚便心領神會地將她帶到後堂,將兩張薄薄的地契和席向晚的私印一道交還給了她,鄭重道,“不負大姑娘所托,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好了。”
席向晚展開兩份地契仔細查看起來,李穎在她身旁低聲解釋道,“原先我也想著一張地契能辦好的事情不需再弄得這麼麻煩,可真去看的時候,才發現中央一大塊地竟是已經被人買下了,隻得從旁拚了兩塊,共計九百一十二畝荒地,姑娘交給我的六千兩,從官府拿到地契之後,還剩下六十三兩。”
席向晚點點頭,將地契收起,笑了笑,“勞煩李掌櫃替我走這一趟了。另一位買家是什麼人,李掌櫃可有聽說?”
李穎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我待了這些日子,竟也沒見到過那人,聽說也姑娘類似,也不是買主親自前去的,隻派人帶了印章和錢去,開口就要了一大塊地。許是和姑娘想到一塊兒去,覺得這些荒地日後用得上?”
若是真有人能和席向晚一樣未卜先知,她倒是真要嚇一跳。
席向晚將這件事情暗暗記在了腦中,尋思日後定要將這個和她一道買地的人找出來,弄明白為什麼那人為什麼要一擲千金買大片無用的荒地。
從朱雀步道離開後,直到再度回到都察院裡,席向晚都一直在想這件事。
猜想寧端公務繁忙,應當沒這麼快散值,席向晚在馬車裡靜靜坐了一會兒,卻聽一直往外張望的碧蘭驚訝道,“姑娘,是寧大人出來了!”
席向晚一怔,也通過帷裳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見到一襲紅衣已經走了過來,他身旁還有人牽著那匹寧端常騎的棗紅色駿馬。
將先前考慮的事拋到腦後,席向晚掀開車簾,熟稔地朝寧端招了招手,“原想著你還要遲些,就沒讓人去打擾你。”
寧端翻身上了馬,輕扯韁繩驅使馬匹到了馬車旁,看過席向晚的麵龐手指,見到沒有受凍的微紅,才道,“去哪裡?”
“平崇王府。”席向晚從馬車一側取出一封薄薄的信件,微微一笑,“替我那相思成疾的妹妹,給平崇王世子送一封信。”
席青容總不會天真到以為她會就這麼獨自一人去給易啟嶽送信,被人看到落人口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