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出代寫的休書之後, 席明德嫌惡道,“若不是我兒當日娶了你, 如今他也不會陷入這般田地, 便是隨便娶隻不識大字的貓貓狗狗也比你來得好, 如今他已被家族除名, 你也不再是席家的兒媳婦, 速速尋了日子搬出席府!”
“好啊。”席老夫人在旁冷笑起來, “嫡子是你武晉侯想逐就能逐的?問過我了沒有?”她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錘,“想要將我的兒子從族譜上削名, 先過了我這關!”
席明德氣得吹胡子瞪眼, “我是一家之主, 做個決定還需要你同意?”
“趙嬤嬤,將那休書撿來給我。”席老夫人並不理會席明德,對身旁嬤嬤吩咐道。
趙嬤嬤應了聲,目不斜視地將被扔在王氏腳下的休書拾起,回頭送到了席老夫人手中。
趁這間隙, 席向晚也將王氏扶著重新坐了下來, 她輕聲對母親道, “他有信,咱們也有封信呢, 母親彆急,坐著便好。”
王氏想到方才鄒家夫人派人送來的那半截信, 點點頭, 顫抖著出了口氣, 撫著自己的心口順氣兒。
另一頭席老夫人拿到了休書,往桌上一拍,直接道,“這休書,你也不必給彆人,若有本事,現在就寫一封給我,再想著去削我兒子的族譜!”
席明德氣得肝疼,他張口就想應了席老夫人的話,可又知道他是絕對不能直接遞休書給這位發妻的。
光和犯了錯的嫡子劃清界限就已經是必須天時人和地利的了,更何況是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寵妾滅妻”這條底線?
席明德前腳給席老夫人扔了休書,後腳自己八成也得進大牢裡去。
“我意已決,婦道人家不必多說!”席明德恨恨將目光從那休書上移開,“我已向聖上遞了奏本,不日便能從通政使司遞到聖上麵前,那時候便是將孽子除名之日!”
席老夫人也氣得雙手打顫,“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那是你的嫡長子,你居然如此無情!”
覺得被女人打了麵子的席明德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看她,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說出口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祖父是擔心父親的冤屈洗不乾淨吧。”席向晚是在這時候輕聲漫語開口的。她抽出今早剛收到的信展開,不緊不慢道,“祖父大約是今個休沐起得太晚,連事情有了轉機也沒看見,隻忙著救咱們席府這個大家,忘了父親也是席府的一員了呢。席遠管家,勞駕?”
席遠低著頭上前,接過席向晚手中的信,沒敢多瞥一眼,便送去了席明德麵前。
“這是大舅舅令人送給聖上的陳情密函,等送到聖上手中,調查一番自然水落石出,若在座哪位不信,隨便去城裡問問,不會有不知道這事的人。”席向晚像是擔心大房以外其他人不知道似的,仔仔細細地給他們解釋道。
席明德快速掃了兩眼,便心驚肉跳,怒斥,“你這是從何得來?胡言亂語,顛三倒四,胡說八道!”
“滿大街都是,祖父便是多操心父親哪怕那麼一點,也早就該知道了。”席向晚不軟不硬地說道,“如今大半個汴京城都知道二位舅舅是無辜的,父親重獲清白的那一日還會遠嗎?”
席明德低頭又看了眼那顯然是粗製濫造臨時趕製出來的信,想著自己已經遞去通政使司的奏本,又想想自己從幾名高官要員口中得到的證實,最後再回憶起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說出的狠話,還是忍不了自己打自己的臉,手上用勁三兩下就將信給撕了,“這等空口無憑的證據也敢滿大街亂放,不知道是誰膽子這麼大,就不怕殺頭嗎!”
“祖父方才說的話,還算數嗎?”席向晚輕飄飄地問。
她最知道席明德的性格,大約是人老力衰,他比年輕時更容不得彆人忤逆自己,方才在兒孫麵前說出口的話,讓他再這麼當場吞進去,會讓席明德比死還難受。
他是決計不可能服軟的。
而席向晚……正等著席明德的死鴨子嘴硬呢。
“算數!”果然,席明德被席向晚那和席老夫人幾乎同出一轍的冷淡眼神激怒,重重拍著桌子怒吼道,“你們今日就收拾東西給我滾出去,不用等族老來、正式削名的那一天了,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謝祖父仁慈。”席向晚彎腰恭恭敬敬道謝,嘴角笑意卻帶著譏誚,“母親,咱們這便回去吧。”
王氏原氣得想要再爭辯兩句,可見到席向晚的眼神,又將話咽了回去,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少見沒有禮數地連禮都沒向席明德行。
“拜謝祖母,祖母一切都不必擔心。”席向晚最後盈盈朝席老夫人一禮,也跟在王氏身後走了。
等席向晚和大房的下人們也都跟著離開後,唐新月才上前輕撫著席明德的背安撫起他來。
其餘三房的人也在沉默中起身紛紛離開,大起大落一場空歡喜自是令人不悅,不過緊跟著,大夥的心思就都活躍了起來,席府各房的下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悄悄離開了席府往外去辦事打探消息了。
王氏雖然離開廳堂時極有氣勢,出了門過了拐角卻氣得直抹眼淚,“這都是什麼人!”
“母親彆氣。”席向晚心平氣和勸道,“今日女兒也是順勢而為,祖父下了個再荒謬也沒有的決定,等過幾日,有的是他追悔莫及的時候。”
“分家歸分家,可這被逐出家門的事情——”王氏低聲道,“我也就罷了,你們兄妹四個以後出了門可怎麼見人,可不得被人背後戳脊梁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