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地隻說了兩個字,將聲調拉長,就見到對麵的寧端將眼抬了起來,頓時心中微微一定。
“樊家上門求娶舍妹了。”席元坤道,“此事發生在昨日,想來副都禦使早有耳聞。”
寧端沒說話。
“舍妹並不想嫁。”席元坤又說。
他仍然在觀察寧端的神情變化,可除了開頭那一絲破綻,他再沒發現彆的什麼。
“來都察院之前,我也聽了不少副都禦使的傳聞,想當然耳覺得您不是良配。可自那之後三番兩次……副都禦使對舍妹的照顧實在有些超乎常理了。”
“她也幫我良多。”寧端道。
“席明德一定會想儘方法逼阿晚嫁到樊家。”席元坤直截了當道,“而我想……你可以阻止這件事。”
他的話說到這裡,連一點多餘的遮掩和敬稱都沒有了,隻是單純地問寧端要一個態度。
“我隻問你,對阿晚有沒有意,想不要娶她?”
“她若不想嫁,樊家便娶不走。”
席元坤思忖片刻才明白寧端話中的意思:他能讓樊家空手而歸,隻要席向晚確實是不想嫁的。但寧端沒回答另外一個問題。
“你……”席元坤神色更加凝重,“不喜歡我家阿晚?”
“她很好。”寧端淡淡道,“因此應該嫁給適合的人。若不是樊子期,便由她自己挑選。”
無論是誰……嫁給他都不會有好下場。
因此即使知道了樊子期又一次尋人去上門提親,寧端也沒有再做舉動。
一來是席向晚上次說了她會解決,二來是寧端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再插手了。他不能真的讓席向晚和自己染上關係,那是害了她。
“你——”席元坤皺起眉來,話語戛然而止。他在電光火石間將自己見過席向晚和寧端的往來和相處濾了一遍,又加上了從席元衡那兒聽說的部分,左想右想,都覺得寧端肯定對席向晚是有意的。
如果不是有意,寧端能為誰做到這個地步?
況且這還隻是席向晚讓他們知道的,或許還有他們都不知道的呢?
想到這裡,席元坤稍稍冷靜了下來,他輕咳一聲,道,“副都禦使,舍妹頑劣,自小便不和家人以外的人親近。除了您以外,我還從未見過她和外男這樣親近過。”
寧端伸手執起筆,心中竄起一絲煩躁。席元坤想說什麼?
“副都禦使,閨中少女的心思變得很快。等後悔的時候,也許就來不及了。”席元坤意有所指地說。
寧端充耳不聞,蘸了墨批閱起奏狀來,不再說話,是趕人的意思。
席元坤也裝作沒看見,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情真意切地歎了口氣,“都說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可這炭燒得久了,也是要涼的。舍妹開了春便要及笄,無論如何都是要儘快定親的了,既然副都禦使這般放心不下舍妹的婚事,若是想到好的夫家人選,還勞煩通知下官一聲,好讓舍妹再做挑選,總得找個適合的夫家才能讓她舒舒坦坦的。”
寧端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席元坤見好就收,恭恭敬敬地告退後推門走了出去。
他兩隻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寧端重新拾起來的朱筆,在紙上停了半天,一個字也沒寫完好嗎?
雖說寧端背後也是詭譎疑雲,席元坤隻窺探一眼也覺得心神不寧,但若是席向晚對他如此信任依賴,那也許將妹妹嫁給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席元坤是這麼想的,嵩陽長公主也是這麼想的。
她低調去了寧端府裡,早了兩步,寧端到家時正好見到她翻出了被藏好的賜婚聖旨,將那明黃色的手詔在指間跟玩具似的轉來轉去,歎著氣道,“我好不容易進宮去給你弄來的,怎麼就派不上用場呢?既然用不上,乾脆我替你一個失手燒了可好?”
寧端沒說話,他隻是上前兩步從嵩陽長公主手裡將聖旨拿了回來。
嵩陽長公主也並不在意,她低頭看了看那藏東西的地方,眼睛一亮,伸手又撈出兩件小玩意,一個是繡工精致的荷包,另一個則是用盒子裝好的桃花簪子。
嵩陽長公主興致勃勃地把玩著兩件小物品,手指摩挲著荷包上的“晚”字,明知故問道,“哪家姑娘的?——哎呀,這簪子真好看,你反正也送不出去,我帶走去用吧。”
寧端垂眼道,“都是有主之物。長公主中意,我差人重新買了送到您府上。”
嵩陽長公主頓覺無趣,她動作輕柔地將兩樣物品放了回去,低聲道,“我當時替你求了這聖旨,雖沒想著什麼時候、什麼情境能用上,可現在樊家都尋人登門去提親了,你再不用,以後就真的再也用不著了。”
“……”寧端沉默半晌,才道,“用不著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