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聞言一怔,“難道大公子是真心待她?”
“自然。”樊子期頷首,“我此來汴京,家中便有過囑咐,不必豪門望族,隻要順著我心意挑選中意的姑娘,國公府詩會上我見到席大姑娘便傾心不已,隻可惜……”
六皇子想了想,身體往樊子期那邊傾去,壓低了聲音道,“席府眾人都要服喪,大姑娘少說也得服六個月,這六個月間,可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樊子期的動作頓了頓,含笑看向六皇子,“殿下說的,那得看天意了。”
“什麼天意不天意的!”六皇子一哂,“我不和大公子打馬虎眼,隻和你說一件事——父皇的身子,怕是大不好了。”
樊子期一怔,神情有些憂愁,“聖上當值壯年,怎麼……太醫院也沒法子麼?”
“太醫院和民間的大夫,有些能耐的都去看過了。”六皇子擺擺手,渾不在意道,“父皇早些年傷了元氣,現在很難補得回來,不過是天材地寶養著罷了。”
“可聖上還未立下儲君。”樊子期點頭道。
這正是現在滿朝都不太敢將雞蛋放在哪個籃子裡的原因。皇帝將病情隱藏得很好,誰都以為他還能繼續在位個十幾二十年的,自然不急著下注——萬一這十幾二十年的漫長時間裡,哪個皇子又犯了錯,哪個皇子又突然一鳴驚人了呢?
像席明德這樣直接就和某位皇子扯上關係的官員,說實在的,並不多。
六皇子聽樊子期的話,卻有些不以為然,“儲君自然隻會在兩個人當中誕生,其一是占了排行便宜的大皇兄,其二便是我了。”
“殿下神人之姿。”樊子期溫和稱讚道。
六皇子滿意地點點頭,“樊大公子入京,想必除了尋一門親事之外,想必也有這方麵的考量,我想到這些,今日才邀你見麵喝茶。”
樊子期進京,確實是要見見各位皇子,可六皇子,他是打從心底裡看不上眼的。
不過這話不能當著六皇子的麵說。不僅不能說,還得說反話。
皇帝身體不中用,樊家自然早就知道了。可有都察院擋在皇帝身前,樊家想要真正試探皇帝,卻還需要一枚最合適的馬前卒。
而現在,馬前卒終於忍耐不住自己送上門來了。
樊子期噙著笑,隻和六皇子打著太極說了些汴京嶺南對的風土人情,就是不接六皇子的各種暗示,眼看著半個多時辰過去了,六皇子心中一急,直截了當地道,“我知樊家是經由許可,養了私兵的,樊大公子這一次入京,是否帶了私兵入境?”
在一旁垂眼當著背景的席澤成聽到這裡,精神一震:來了,今日真正要談的正事!
席澤成抬眼看向貴不可言的樊子期,見那翩翩公子輕輕一笑,“自然是……帶了的。”
席澤成的心臟瘋狂跳動起來,仿佛已經見到了自己站在龍椅旁成為天子重臣的那一刻。
而這時在席府之中,也正上演著一幕類似的場景。
“父親親口說過要將大哥逐出家門,隻要父親沒再親口說讓大哥回來,那大哥自然就不能承爵的。”席存博一板一眼地說道,“母親這樣做,恐怕落人口實。”
“我做什麼,用不著小輩來指點。”席老夫人微微冷笑,她看著堂中彎腰拱手的席存博,心中其實是驚訝的。
席府四個兒子,老三最受席明德看重寵愛,老四平常蠢起來跳得最高,老大是席老夫人的親生兒子,又是嫡長子,自然是她自己袒護著。
這一次席明德猝然去世,席老夫人眼看著三房和四房都接二連三地出了事,還以為這次承爵不會再有什麼風波,正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最想不到的人跳了出來大聲表示反對。
席府老二一家子,府裡府外都知道,成天悶棍也打不出個屁來的一幫子人,居然偏偏在這個時候硬骨頭起來了。
真不知道是從前韜光養晦,現在終於獠牙暴露,還是在這節骨眼上受了什麼人挑撥。
“族譜上明明白白寫著老大的名字,你從何而來的權力質疑?”席老夫人咄咄逼人。
席存博像是聽不懂似的仍然彎著腰恭敬道,“父親確確實實當日說了那樣的話,且當場將大哥的家室都趕出家門,甚至特地將族老們也請來了,隻是尚未來得及便……若這也不代表鐵了心將大哥趕走,兒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就閉嘴。”席老夫人冷著臉不去看他,“老爺生前最後兩日還在想儘辦法將老大一家子人喊回來,這都讓你給吃了?”
“母親說的這些,我沒瞧見。”席存博硬邦邦地將席老夫人的話頂了回去,竟是油鹽不進。
席老夫人讓他氣得倒仰。
“二伯沒瞧見,汴京城裡見到的人可不少。”席向晚在旁看了一會兒,這時候才鎮定地開口道,“想必禦史們也都留意了,不如二伯便去問問相熟的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