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抬頭正巧看見寧端眉梢上似乎落了一片雪花,被迷了心神似的抽出手,抬高了後想將那碎雪拂去,卻聽見王家和席府兩家人已經匆匆迎了出來,竟是等到了這大半夜都沒有入睡。
席向晚隻得將另一隻手也收回來,走了上去。
王氏見到席向晚是又哭又笑,拉著她上下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沒受到傷,抹著眼淚向寧端道謝,“多謝副都禦使。”
“侯夫人多禮。”寧端回了一禮,見王氏心疼地帶著席向晚就要往裡走,視線一時不察,不自覺地就跟了一路。
王老爺子重重地咳嗽一聲,又扔給席存林一個眼神。
席存林一愣,才上前對寧端寒暄,“副都禦使,方才聽見宮中傳來九聲鐘響……”
寧端這才收回視線,神情極淡,“六皇子率人逼宮未遂,皇貴妃高氏從旁唆使協助,二人及叛軍已被收監;陛下氣急攻心,太醫院回天乏術。”
這會兒留在門口的都是男眷,多多少少知道皇帝昨天還和臣子們說說笑笑的今日就死了的嚴重性,紛紛愣了一下。
王老爺子迅速問道,“先帝屬意的是哪一位皇嗣?”
寧端看向他,“陛下駕崩前令我擬了詔書,四皇子為儲君。”
王老爺子長出一口氣,“可太突然了。”
“事出突然。”寧端點頭,他低頭朝王老爺子一禮,“因而,此來也是為了請王公隨我一道入宮。”
王家上一次出事之後,借由席向晚一句不經意似的提醒,王老爺子意識到了自家還是太出風頭了一些,才會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在王長鳴和王長期分彆出獄以後,他們都按照王老爺子的吩咐,陸續將手中的兵權移交,雖然威望猶在,但多多少少被架空,自然在皇家眼中的威脅性小了一些,也算是低調行事做人。
王老爺子更是連原先掛著的虛銜都尋理由向永惠帝辭了,在家中安心養老,不問朝政。
可即便如此,王老爺子也仍然是大慶史書上響當當的人物,光是名字拿出來都有一群人願意追隨的。
寧端來請他入宮,也算是為了鎮場子。
王老爺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下來。他看看地麵,又抬眼看看寧端,最後微微向後仰了身子,看向家門裡頭。
席向晚還沒走遠,就站在廊底下眼巴巴地看著他呢。
王老爺子在心裡長歎了口氣,“行,我換身衣服,這就隨你一道去宮裡看看——你,嗯,你也進來坐著稍候一會兒。”
國喪時,能不能辦婚事來著?
寧端低頭,“是。”
見到王老爺子轉頭領著眾人回府,席向晚踮起腳尖等了會兒,便等到寧端跟著一道進門,這才放鬆地笑了。
遺詔縱然是真的,但這節骨眼上一定會有人咬死了說是假的,這時候誰背後支持的人多人少就成了博弈的重點。有外祖父出馬,四皇子那頭也能多些籌碼。
“這下滿意了?”王氏在席向晚身旁不由分說地將她扯著手臂拉走,“外頭雪這麼大,趕緊回去沐浴更衣,這個年過得已經夠磕磕巴巴的,可彆再讓我的心肝寶貝兒生病了。”
席向晚輕輕嗯了一聲,跟在王氏的身後走了。
她雖然今日幾度在風雪裡走,但好在穿得夠厚實,又沒受到什麼驚嚇,兼之更是平安度過了一場大事件,泡在浴桶裡時懶洋洋地居然險些睡著,還是被翠羽給叫醒的。
“姑娘,去床上歇著吧。”翠羽邊給席向晚擦著頭發邊道,“等明日若是宮中傳來了消息,我定會將姑娘喊醒的。您忙了這大半夜的,眼見著天都要亮了。”
席向晚的眼皮子重得可以,都快黏在一起,可她還是迷迷糊糊中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你替我看看,三叔父一家在做什麼,若是有異動,立刻告訴他。”
翠羽偷偷笑了起來,“知道了,姑娘,若有異動,立刻告訴大人。”
席向晚又唔了一聲,這才慢吞吞地去床上裹著被子躺下了。
她躺下的時候,天際已經浮現出了些微的魚肚白色。
席向晚是終於可以歇息了,有的人卻是從睡夢中被早早地驚醒了。
比如汴京城中的另外兩名皇子,又比如說許多被宮中內侍直接敲門傳入宮中的王公重臣,再比如說,西承的使臣團。
這一群來自西承的使臣當時也是隨著眾官一道出宮的,甚至還是最早出來的那一批,隨後便在官驛中歇下,又被九聲鐘響從睡夢中喚醒。
為首的西承使臣皺眉沉思半晌,翻身下床,匆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卻在驛站門口站住了腳步。
官驛官驛,自然有官兵把守,可也不過是守衛安全罷了,從來也沒有過裡三層外三層好似要水泄不通的架勢。
嵩陽長公主正立在雪中,她身後一名內侍替她打著傘遮去了落雪。
見到西承使臣匆匆出門,嵩陽回頭微微一笑,甚是親和,“使臣這麼匆匆忙忙的,趕著去什麼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