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那一日時,京師內隻有四名皇子:六皇子逼宮失敗被捕,四皇子拿到遺詔,大皇子和三皇子則是那日出宮太早,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事情就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但剩下的兩人,卻比前兩位被甩得還遠。一個是隨工部外出辦公的二皇子,再有就是一直在外替皇帝當欽差的五皇子。
可就在不久之前,二皇子和五皇子已經陸續回到了汴京城裡,其中五皇子甚至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間點上剛剛敲定了和朱家嫡女的婚事。
這些對尚未坐上帝位的四皇子來說都是莫大的威脅。
樊子期想不到其他緣由,隻能從最合理的角度推斷四皇子是有些孤注一擲了。
照例和詩瀾說過話後,樊子期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內,他邊仔細地在盆中淨手,邊問道,“天壇那頭……有人嗎?”
始終跟在他身邊的下屬自然知道樊子期問的是什麼意思,他點頭答道,“有幾個,我稍後取來給公子過目。”
“先給我說說。”樊子期認真地垂眼搓洗著自己的手指和指甲縫,即便它們看起來一塵不染,他也仍然覺得上麵沾著什麼見不人的東西,“……天壇上麵,有著皇家的太廟,是不是?”
“是。”下屬道,“太廟一分為二,一半是尼姑,一半是和尚,隔山相望。永惠帝駕崩後,他的後宮和原先的皇貴妃高氏都被送去了那處。”
樊子期笑道,“那些大和尚說的話,想必分量很重了。”
“其中有一位十分有名的高僧,聽說永惠帝對他十分敬重,每每去天壇時,都會和他徹夜秉燭長談。”
“那就好。”樊子期終於滿意地將手從盆中拿了出來,拿乾布擦著手道,“再怎麼得道高僧,也是個人,令他說句言不由衷的話,應當不難的。”
“公子想讓他說什麼話?”
樊子期將軟布往盆中一扔,笑了笑,“馬上就是三月裡了。三月可不是個成親的好日子。”
*
四皇子這次臨時決定要去天壇,準備的時間滿打滿算也隻有兩天不到,禮部的人差點沒被雷死,才勉強籌備出了符合儲君出行的陣勢,隻是儘可能得省去了一些不需要的細節和裝飾,不是內行人也根本看不出來。
夾道出來看未來皇帝的民眾們就根本看不出差彆,他們一個個踮著腳伸長脖子,想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從未來天子身上吸一點點福氣走。
四皇子坐在出行的隊伍正中,鄭重地整理了身上的儲君服飾,大馬金刀地正坐,準備迎接一場尚且不知道好不好打的硬仗。
他已經儘可能地將除去保護自身安全之外的力量都交給了寧端,又秘密請了王老爺子讓他在暗中協助。
隻是三天。
四皇子深吸了口氣,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符合身份的微笑——離開皇宮的最後一道門,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看見儲君坐在與車上漸漸出現,站在最前方的百姓已經大聲歡呼起來,“殿下出來了!”
後頭的人立刻也跟著大喊起來,一個個臉上都是興高采烈的。
對平頭百姓來說,他們實在不關心究竟是哪個皇子當了皇帝,隻要之後自己過的還是太平日子就行了。
在這些喝彩的百姓之中,卻穿梭藏身著許多看起來和旁人彆無二致,卻身懷其他使命的人。
等四皇子的隊伍離開汴京城,坐鎮宮中的寧端後腳就收到了彙報。
“藏在兩旁民眾中試圖暗殺的,就有十三人。”錢伯仲心有戚戚焉地稟報,“按照大人的命令,已經全部廢了手腳投入獄中,正在拷問了。”
光是從皇宮走到城門的這段路,就揪出了十三名殺手,誰知道這一路究竟還會出現多少彆的麻煩和危險?
想到此處,錢伯仲抹了把冷汗,看向坐在上頭的寧端。
他似乎是為了避嫌,並沒有坐在龍案正中那個位置上,而是另外取了椅子坐在一邊,翻閱奏折的速度卻很快,看完稍稍思索一會兒便直接下筆批注。
也許,大人也挺適合當皇帝的……
將一本奏本合上的時候,寧端才淡淡道,“還有什麼事?”
錢伯仲猛地驚醒,連連搖頭,將自己腦袋裡生出的大膽想法甩了出去,“下官這就去盯著,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回報!”
“風吹草動就不用了。”寧端沒再看他,而是打開了下一本,聲音冷淡,“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出了大事再來找我。”
錢伯仲卻突然想到了寧端上元那日回來對自己說的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尤其是“屁都不敢放一個”那句,令他太過印象深刻。
於是這會兒,錢伯仲突然腦子一抽,張口就問道,“若是席府大姑娘的事,下官是報還是不報?”
在錢伯仲來得及後悔之前,寧端的回答已經飄到了他耳朵裡,“她的事,當然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