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捫心自問,如果她是平崇王妃, 也是不會讓席青容這樣一個兒媳婦進門的, 那簡直是直接就能預見到未來府中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
可席青容這孩子來得蹊蹺,沒的也蹊蹺, 席向晚倒是沒立刻下定論,讓翠羽上前去扶林氏, 便麵帶微笑道,“平崇王妃是怎麼說的?”
林氏的動作僵了僵,嘴巴一張眼看著就要再度不講理地大哭起來,翠羽卻是已經到了她身旁,一手就將這比她胖上一圈的婦人提了起來,走了兩步後往身旁的椅子裡一塞。
林氏被翠羽的天生巨力給嚇了一跳, 哭聲也在喉嚨裡噎了一下, 才迸發出來, “我不知道啊!青容那孩子自從孩子沒了,就日日夜夜地哭,我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好, 日日夜夜怕她想不開!嗚嗚嗚,大嫂, 咱們雖然如今分家了,但你我的相公還是親兄弟,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見林氏又和席明德還在世時一樣拿兄弟親情想要拿捏王氏, 席向晚心中微微冷笑起來, 麵上卻平靜道, “確實如此。母親,四叔母既如此說了,那定然是平崇王府不占理的,咱們也不要和他們說道理,就直接去他們門前鬨,隻要四叔母這麼放開聲音一哭,平崇王妃也一定坐不住。”
王氏又急又想笑,聽席向晚這一番不講道理的瞎對策更是說不出話來。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除了林氏這樣的異類,誰能拉下臉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抹眼淚哭天喊地?
林氏倒是愣了愣,一時有些分不清席向晚究竟是在幫她說話還是損她。
翠羽卻在旁不緊不慢道,“夫人,我有句話想說。”
王氏正因為席向晚那話尷尬著,連忙點頭,“你說。”
翠羽道,“這事我也在外頭聽說了,平崇王府說要退親,卻是有理有據的。其一,說是四爺家的容姐兒不檢點,在外和彆人的男人有染,還被許多人給看見了,給平崇王府蒙羞;其二,容姐兒小產之後,著大夫驗了血脈,卻不是平崇王世子的,平崇王妃才大發雷霆,揚言說立刻就要退婚的。”
席向晚還是第一次聽聞這一茬,她擰眉想了想,倒不記得席青容前世有過這一著了。
可席青容也不是個蠢貨,既然能和易啟嶽在婚前偷歡,這又是她想方設法弄到手的姻親,實在是不應該就這麼自己親手給毀了。
翠羽說的第一條也就罷了,那日是席卿姿本想要算計席向晚,陰差陽錯中招的是席青容,那事就算席青容再怎麼想,也扭轉不了。
可在平崇王妃登門的時候,席青容聰明地用肚子裡的胎兒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至少,是一段時間的位置。
席青容不可能蠢到這個地步,去和彆的男人有魚水之歡給易啟嶽戴綠帽子,又連自己這時候最重要的籌碼也弄丟了。
她十有**是栽倒到彆人給挖的坑裡了,而且這時候,叫苦不迭、再怎麼喊著說自己是願望的都遲了。
未婚先孕本就是說出來不太光彩的事情,更何況懷的還不是正經夫家的。
平崇王妃原本就是在席青容手中吃了個大虧,上次來退親不成,還捏著鼻子讓席青容好好養胎將孩子生下來再過府,這一次席青容小產,又驗出孩子不是易啟嶽的,平崇王妃氣得撕毀婚約倒也不足為奇。
至少表麵上……不足為奇,一切正常。
隻不過太巧合了,卻不知道是誰在暗中操縱了這一切呢?
聽見翠羽的話,林氏又氣又急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像個潑婦似的指著翠羽的鼻子就破口大罵起來,“死丫頭片子嘴裡不乾不淨的說誰呢?當下人的也該胡亂嚼主子的舌根?要是在我府中,早就拖出去讓人掌嘴了!”
見林氏這番聲厲內荏的辯駁並沒有一句是在說席青容無辜,王氏也明白過來翠羽所說大約確實是真相。
她是位極為傳統的女性,此時不由得板起了臉來,問道,“四弟妹,確實如此?”
林氏的叫罵聲戛然而止,她回頭看了王氏一眼,眼珠子十分靈活地滴溜溜四下轉動起來,“其實也不儘是如此,大嫂,你聽我說……”
“這般做法的姑娘,理應是要被送到祠堂去悔過的,哪能還在自己家裡舒舒服服地養著身子?”王氏不悅道,“平崇王府不找上席府來要說法、去朝堂上彈劾咱們席府的爺們已經是仁至義儘,四弟妹你居然還在背後暗中抹黑、詆毀他們,實在是不應該!”
林氏什麼時候見王氏這般強硬斥責誰人過,不由得愣了一下。
王氏卻是當了一段時間的當家主母,終於有了些威嚴的樣子。她皺眉看著林氏,隻覺得在看一個巨大的麻煩,擺擺手道,“你們家的事情,就此按下不要再說了。等容姐兒養好了身子,便將她送到外地去,或許還能找個小門小戶不知道她事跡的嫁了,在汴京城裡肯定是不成的了。”
“那怎麼行!”林氏聽見席青容要低嫁,頓時就不樂意了。
她女兒可是差點就成了平崇王妃的人!
“翠羽。”席向晚突然道,“你幫李媽媽一把,將四叔母送回家去吧。”
“是。”翠羽立刻上前,三兩下就製住了不服的林氏,像是押犯人似的推著她不由分說地就往外走了,心裡頗有些美滋滋的:來了姑娘身邊這麼久,老是當個跑腿傳話的,今天雖然隻是揍個婦人,但總算也有用上看家本領的時候了!
林氏再怎麼嚎也沒用,翠羽伸手就將她的下巴卸了,強行送出席府去,扔進馬車裡便給趕走了。
席向晚和愁眉不展的王氏說了一會兒話,才笑道,“但凡容姐兒長個腦子的,也該知道這件事情不能鬨大,隻是四叔母腦子不清醒,估摸著也是瞞著家裡人來的,母親若是在意,便往平崇王府遞個帖子,和平崇王妃話話家常便好。”
王氏原本有些擔心席存林和席向晚受此事影響,聽她如此這般說了一會兒之後,眉宇才稍稍鬆開,“好,聽你的,我去給平崇王妃送帖子。”
這頭林氏被強行送走,下午王氏就給平崇王妃送拜帖,果然沒被攔住,迅速就得了回信,讓王氏好是鬆了一口氣。
倒是翠羽外出打探一圈回來對席向晚道,“姑娘,平崇王世子已經定好新的親事了,大約是之前就看中的,趁著這次機會立刻換上罷了。”
席向晚挑挑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能給易啟嶽張羅婚事的,必然是他的生母平崇王妃。這位王妃看起來也是個頭腦精明會做人的,對席青容的態度向來不冷不熱,上次更是被算計一把啞巴吃黃連……種種算下來,所有人中,動手將席青容孩子摘掉可能性最大的人,正是平崇王妃。
“新的定親選的誰家姑娘?”她隨口問道。
上輩子的後來,席青容確實是稱心如意地成為了平崇王妃,不過後頭還跟著側妃和妾室,就不知道她這個王妃當得開不開心了。
翠羽的表情有些古怪,“高家的姑娘。”
“哪個高家?”高這個姓氏並不少見,席向晚沒多想。
翠羽壓低了聲音,“原皇貴妃出身的那個高家!”
這下席向晚手中的動作就停了下來,她有些詫異地抬眼重複道,“琴羚高家?”
“正是。”翠羽正色點頭,“雖說算起來關係和那位並不近,即便清算也給逃過了,可畢竟是那個高家裡頭出來的!”
“他怎麼老喜歡些奇奇怪怪的姑娘家?”席向晚不由得嘟囔起來。
她剛剛才想了平崇王妃是個精明人,吃了一次虧,第二次應當會謹慎再謹慎,不會再犯和之前同樣的錯誤,結果第二次挑的人怎麼仍舊同先前一樣一言難儘?
“姑娘放心,都察院的人查著呢,那位高家的姑娘若是有什麼不妥,很快就能查得出來的。”翠羽打包票道。
席向晚低低嗯了一聲,將這事暫且放在了心上,卻暫時是沒空去著手安排的,畢竟,她在明日就安排了一出大戲,能不能好好上演還得看天時地利人和了。
“先前讓找的人,都找到了嗎?”她問。
翠羽立刻肯定地點頭,“放心,姑娘,萬無一失。但您可不要想著親自去那頭盯著,太危險了。”
“我不去。”席向晚輕輕搖頭,“我不能去,要是去了,又被樊子期發現了,他就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她所設下這個局的巧妙之處就在於,樊子期無法在她身上肯定他荒謬的猜測,而是會轉而去考慮其他更實際的假設,這能讓席向晚儘量不成為樊子期敵人中的頭號目標。
從而也能讓樊家在被出去之前都不給都察院帶來更多的麻煩。
翠羽歎了口氣,沒聽懂席向晚的意思並不妨礙她讀出席向晚的擔憂,“姑娘別怕,四皇子明日回來就成了‘陛下’,那時候,就算樊家也得收斂著點。”
“收斂這兩個字,我想樊子期從來沒放在眼裡過。”席向晚出了口氣,笑道,“不瞞你說,我也不是什麼小孩子了,可現在見到他,還是心中有些不安定。”
畢竟和樊子期鬥爭的那五年裡,是席向晚一生中生長最快的時候了。
她有時回頭去看,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從一個單純羞怯的姑娘家成了殺人見血都不眨眼的婦人的。
除去樊子期又血洗重建樊家之後過了些年,嶺南的局勢再度穩定下來,席向晚才開始潛心後宅之事,專心撫養樊承洲和甄珍的一雙兒女,隨著孩童的天真無邪,她也好似被感染了一樣變得平和溫柔起來。
那兩個孩子給她帶來了太多的歡樂,因此這一世,席向晚也不願意他們過苦日子。
比如,她可以將甄珍送回他們身旁;再比如,她還可以儘可能早一些地將樊子期除去,而後樊承洲就能早一日平定嶺南,讓兩個孩子過上安穩日子。
“姑娘,”翠羽突然在旁出聲道,“你在想誰呢?”
席向晚抽出神來,失笑,“沒想誰,也沒想什麼。”
“騙人。”翠羽一本正經,“姑娘最近一個人走神的時候也老是笑眯眯的,肯定是想到大人的事情,才這麼高興。”
席向晚也不害羞,隻揚揚手作勢要打翠羽,見她縮了脖子才笑道,“你家大人的事情不用想得這麼牽腸掛肚,我隨便什麼時候想見,隻要去見他就是了,豈不比這方便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