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吐吐舌頭,“等成了親,見麵就更方便啦!”
她說完,飛快地收拾了席向晚手邊的東西,拔腿就跑走了,腿腳靈活得跟個飛毛腿似的。
席向晚坐在原處反複思索了一會兒“成親”這兩個字,輕輕笑了起來。
假成親……就先假成親吧,若是還有以後,那便以後再說。隻是要如何讓寧端點頭同意假成親,或許不是一句話那麼簡單的事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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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承洲在樊子期麵前裝孫子裝習慣了,這次迎著頭皮按照席向晚的吩咐對樊子期十分自然地流露出了一些真實的態度,想到這之後樊子期可能會有的反應,更是大皺起眉。
這個恩情似乎欠得太大了些,還起來都費力。
更何況,席向晚居然連為什麼要這麼在樊子期麵前表演都沒有明說,隻給他說了一遍要做的事情,詳細到什麼時候該做出什麼表情都特地強調了,還不如去請個戲子來,或許還演得比他更像些。
心中腹誹不已,但第二日樊承洲還是早早地醒了過來,心中甚至還帶著兩三分雀躍。
他雖然被席向晚蒙在鼓裡,但至少能猜出顯而易見的一點:席向晚是要坑樊子期一把。
這事情到現在還沒人做成功過,但樊承洲絕對是喜聞樂見高舉雙手雙腳支持席向晚這麼做的。席向晚有什麼好害他?要是想害他,早就在上一次見麵時就出手了,又或者,席向晚隻要將她知道的許多事情暗地裡告訴樊子期,他樊承洲立刻就會被樊子期弄死。
樊承洲一點也不擔心席向晚是要暗算自己,有覺悟地擔當起了一顆棋子的職責,早起洗漱過換了一身新作的衣服,急匆匆地從晉江樓裡頭離開往外走去。
門口管事見他這麼早起來,不由得行禮笑道,“二公子今日出門忒早,不到日上三竿了?”
樊承洲擺擺手,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地走了兩步,正要上馬,突地又回頭問道,“我今日看起來如何?夠不夠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管事愕然點頭,“二公子豐神俊秀。”
樊承洲鬆了口氣,翻身上馬,握住韁繩一夾馬腹,便驅著馬兒往四平巷的方向去了。
而晉江樓裡,幾乎是同時,樊子期也收到了樊承洲已經迫不及待出門的消息,就連在門口的對話也一字不差地傳了回來。
彙報完對話的下屬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樊子期的回複。
“看來或許還真是甄珍。”樊子期摩挲著手中的筆杆思索了會兒,忽而將其擱到筆格上笑道,“這重逢的場景一定好看,我們就跟在承洲後頭過去吧。遠遠的,彆讓他發覺了。”
“是。”
這頭樊承洲和樊子期前後腳地出發前往四平巷,樊子期坐在一輛看起來和彆的貴公子沒什麼不同的馬車,聽著屬下時不時就從外頭傳進來的彙報聲,從中推斷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叫念好的女人和甄珍諸多相似,卻正好被席向晚帶走,這其中有兩種可能性。
一,席向晚救錯了人,甄珍也沒有明說,將計就計接著席向晚的幫助脫離苦海;二,席向晚知道甄珍的真實身份,並且編造了借口將她救走。
第二種的可能太小了,樊子期對自己和汴京城中眾多勢力的差距心知肚明,都察院和他自己都沒又發現的事情,席向晚除非是夢中得了仙人相告才能知道甄珍沒死,並且化名念好躲在醉韻樓裡。
因此,樊子期順著第一種可能順理成章地向下推論。
席向晚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救錯了人,但甄珍的性格樊子期知道,是個正直高潔的姑娘,必不會白白受人恩惠,她必然會將自己的身份坦率相告,那麼這樣一來,席向晚想辦法去通知樊承洲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甄珍自然知道想殺自己的人是誰,這正好能解釋席向晚去晉江樓時要求見的不是他而是樊承洲的理由。
而這正好也印證了昨日席向晚走後樊承洲看他時那古怪的眼神和言行舉止——樊承洲從席向晚口中聽說了轉述,擔心他就是殺害甄珍的凶手,敢怒而不敢言。
而席向晚和樊承洲約定去見念好的日子,一定就是今天。
也就是說,他上次其實沒找錯地方,甄珍就是藏身於四平巷中。
隻是那日碰見了似乎最近和四皇子關係十分密切的席元清,樊子期不願打草驚蛇,才打道回府,不想後來就有了這一出。
他想完了這些之後,才輕輕出了口氣,竟覺得有些輕鬆。
希望如此。
如此這般,等他快刀斬亂麻地將事情處理完,席向晚那頭,也能用她被蒙騙的借口敷衍過去,不會將自己因一時嫉恨做過的蠢事暴露在她的麵前。
更不必……親手殺了她。
樊承洲雖然察覺不到,但也猜得到樊子期一定派人跟在自己身後,並且這次比往日裡更為謹慎,離得更遠。
席向晚設下的局,一定是對樊子期極為重要,他才會這麼上心和緊張。
樊承洲勒住馬,在四平巷的南邊停了下來,翻身下馬,拽著韁繩往前緩緩走去,尋找著席向晚那日告訴他的院子。
席向晚最好成功,能讓樊子期狠狠地栽個跟頭,死不了,但好歹能想起來就爽上一陣子。樊承洲邊走邊想道。
四平巷裡的院落幾乎密密麻麻地完全並在一起,難找得很,樊承洲走了許久才找到席向晚說的院子,反複確認了幾個特征後,他才清清嗓子,按照席向晚所說的那樣猶豫地敲響了門。
院子裡頭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在家。
樊承洲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看,退了兩步又上前,抬起手又放下,顯得有些局促:這可不在席向晚的戲文裡啊?
就在樊承洲不知道是要走還是留的時候,裡頭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哪一位在敲門?”
樊承洲愣住了。這聲音太過熟悉,他夜夜都能在夢中見到,朝思暮想夜不能寐,隻聽這個人一聲歎息都能認出是她。
他幾乎等不及想要一腳踢飛眼前這扇礙眼的門,動作卻是截然相反、像是害怕似的往後退了兩步。
這麼武藝高超的樊二公子,險些被石階路上的縫隙絆得後腦勺直接摔在地上。他頗有些狼狽地一個後仰支住了身後的院牆,好歹沒摔在地上,長鬆了一口氣,正要憑著腰力再直起身來,麵前的門卻猶猶豫豫地開了條縫。
樊承洲手上一滑,還是摔了下去,啪一聲摔得結結實實的。
他有些尷尬地翻身起來,想要說什麼,麵前的門卻啪一聲關上了,用力之大,這院門都跟著晃了兩三下。
樊承洲愣了愣,還盤腿坐在地上的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見門裡麵嘎吱——哢的一下,顯然是剛才開門的人將門閂給落下了。
這樣明顯激烈的反應讓樊承洲苦笑起來。他就這麼坐在地上,沒了爬起來的勇氣,“其實,這院牆就這麼高,我翻進去容易得很。”
門後麵沒有任何人應聲,可樊承洲卻敏銳地聽見站在門前那人疾步邁了兩腳,左右為難,像是要找個地道鑽進去藏起來一般。
“你彆不見我。”樊承洲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苦笑道,“我光是想想你還在這世上,又將我拒之門外,就想一頭撞死算了。”
他上前兩步,將手掌輕輕按在那門扉的外側,好像這樣就能隔著木門碰到門後的那個人似的。
一門之隔的念好此時卻已經是六神無主了。
她下意識地用自己的頭發死死遮住了右臉,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打開門之後看見了樊承洲,嚇得手腳冰涼忙不迭地就將門給關上了。
她這張臉……她如今的這張臉還怎麼能用來再見自己的心上人!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珍珍,讓我看看你。”樊承洲的聲音隔著門仍然不依不饒地傳過來,隻聽字句極為平靜,可每個字眼都擁有著將甄珍的心臟撕裂的力量,當年被樊子期一刀刺中胸口時,她甚至都沒覺得這麼疼。
“不行……”她從喉嚨裡擠出哭音,“你走。”
再度聽見她的聲音,樊承洲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我隻看你一眼。”他溫柔道,“我怕我又在做夢,可夢裡你從不願意讓我見你。你成全我好不好?”
“我不能見你。”甄珍強逼自己硬起心腸來,但她的喉嚨根本不受控製,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顫抖得厲害,她知道樊承洲肯定也能聽得出來,不由得眼淚掉得更凶了,邊擦著眼淚邊斷斷續續道,“我也不認識你,你快走!”
樊承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沒有再和甄珍爭辯,而是收手後退了兩步,平靜道,“我做不到。”
甄珍似有所感地抬起頭,果然聽見一陣輕微的衣袂舞動聲,接著,樊承洲已輕而易舉地翻上了一人多高的院牆頭上。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臉不讓他看見,掉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屋子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