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衡在回到汴京之後就忙著和從金陵帶回來的仵作一道重查席明德的死因, 唐新月很快供認不諱, 擇日處決。
這還是席元衡親自到牢裡看著唐新月的眼睛告訴她的。
唐新月無動於衷, 她麵無表情地望著席元衡, “你應該謝謝我。如果不是我及時殺死了那老頭子,如今的武晉侯不會是你父親, 你們也早就被踢出武晉侯府了。”
席元衡有趣地看著這個如今早已沒有了往日豔光的女人,放輕了聲音,“祖父死後我們一家人自然有所獲利,但彆說得這好像不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似的,太跌份了。”
唐新月哼笑了一聲, 她又沒了力氣似的躺了下去, “如果你想看我痛哭流涕祈求朝廷饒我一條狗命的話, 還是省省吧。”
“我怎麼聽說,你昨日已經在我妹妹麵前痛哭流涕過了?”席元衡興致勃勃,“好似是因為你覺得被人辜負了?你看,這世間萬物本來就是如此, 你利用信任去害彆人,自然有另外的人再利用你的信任害你, 報應不爽,對不對?”
唐新月這一日一夜早已收拾好了心情,她將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沒有理會席元衡的挑釁。
“對了, 晉江樓早已被裡裡外外圍了起來, 若是樊子期輕舉妄動, 先死的人一定是他。”席元衡哈哈笑了兩聲,他用拳頭錘著唐新月的牢房,“不過我看,他也全然沒有要來救你的意思——真可惜,我還挺希望他這麼做。一來給了我出手的機會,二來也證明他是個活生生、有感情的人。”
“……”
在唐新月的沉默以對中,席元衡突然大笑了起來,“對啊,我怎麼忘了!他做過最執著的事情,就是想將我家幺妹娶走,為此在汴京城留了足足半年,卻顆粒無收,如今還要看著阿晚嫁人,也不知道氣成什麼樣了!”
唐新月的身體動了動,而後緩緩抬臉看向席元衡,她冷嘲道,“你真覺得他會看得上席向晚?”
“誰知道呢。”席元衡無賴地攤了攤手,“三番兩次的偶遇和討好在我看來都很執著,好似非她不娶似的,你覺得呢?”
“你知道什麼?”唐新月嘶啞地道,“他將要擁有的,可不是區區一個女人!”
“可笑!”席元衡比她還堅決,“他連我妹妹都得不到,談什麼彆的功成名就!”
“他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唐新月的聲音猛然拔高,“他不可能看得上你們這樣的小戶人家,接近席向晚不過是為了從她手中順理成章地得到那用來——”
遠處突然傳來了騷動聲。
唐新月這才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麼似的,捂住自己的嘴停了下來,陰冷地看向席元衡。
套話隻套到了一半,席元衡輕輕嘖了一聲,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怎麼回事?”
“劫獄!有人劫獄!”
唐新月的眼睛微微一亮,又暗淡了下去。
她的時候到了。
“真有人來救你。”席元衡有些詫異,這些人極大可能是衝著唐新月而來的,可他卻懷疑唐新月是不是真有這麼大的價值,能讓樊子期在這個節骨眼上輕舉妄動?“你死了這條心,沒人能從大慶的牢裡劫走任何人。”
唐新月看了他一眼,“我們很快就能知道結果了。”
席元衡手癢癢得想直接將唐新月砍了,但最後還是遵紀守法地抽出武器往外趕去殺敵。
在他走後,唐新月卻慢慢坐了起來,她表情極為鄭重地撐著身體擺出跪坐的姿勢,而後將自己已經染成黑紅色的囚衣上褶皺一一撫平,雙手交疊於腿上放好,才微微一笑。
這一係列動作看起來簡單,她如今如同敗絮一般的身體做起來卻極其費力,這期間外頭的慘叫和打打殺殺聲從未停止過,唐新月卻都當成了耳旁風。
等她將自己收拾得儘可能得體時,牢房外已經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人。
唐新月抬頭看向這個麵目平凡得不值一提的中年人,問道,“他能平安離開嗎?”
中年人用從獄卒屍體上撿來的鑰匙將牢房門打開,一步步走到了唐新月麵前。
“我的死,是不是能換他平安離開汴京城回到嶺南?”唐新月執著地追問。
中年人伸手扼住她的喉嚨,漸漸收緊手指,麵無表情道,“是。”
唐新月鬆了一口氣,她帶著笑意合上了自己的眼睛,“那就好,那就好……”
中年人幾乎沒花什麼力氣就將唐新月的脖子折斷了。哢嚓一聲後,中年人將鑰匙隨手扔到了對麵牢房中雙眼放光的犯人手中,自己轉身就走。
犯人們大聲歡呼起來,一個個用力地搖著欄杆催促那個幸運的囚犯趕緊將門打開。
牢房一旦被打開,犯人們便大聲喊著往外跑去,有的看見腳旁躺著的獄卒屍體時,還要泄憤地上前去踩個幾腳。
可他們的興奮沒有持續太久,就看見跑在最前麵的囚犯已經驚惶失措地掉頭衝了回來,邊不要命地掄腿奔跑,邊喊道,“都察院的人來了,快回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