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頷首,“難怪你回來這麼早。”樊家的事情一時陷入僵持,新帝的政權也緩緩走上正道,寧端終於不必再像之前那麼忙了。
不過作為百官之首,此後即便寧端在府中,頻頻有官員和宮中內侍前來拜訪求見也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等樊子期逃回嶺南,恐怕還得要二十天光景。”席向晚粗略算了算,疑道,“這一個月的功夫裡,樊旭海恐怕不會這麼安分。”
“自然不會,但海濱總督盯著他,自知理虧的樊家明麵上不會有動作。”寧端道。
席向晚琢磨了一會兒樊旭海這個人的品性,突地道,“樊旭海的外室還能查身份麼?”
“樊子期的生母?”寧端已經從樊承洲那處聽過了樊家的醃臢事,“她在樊子期出生時便難產而死,葬在嶺南,墓應當可以找一找。”
“順著墓,不知道能不能尋到彆的線索。”席向晚從自己的記憶裡翻閱著,“我記得……那名外室實際相當於樊旭海的通房,是自小和他一起長大、伺候他的人,因為身份低微才沒能當成他的妻子。”
她曾經以為樊家想當皇帝不過是勢力膨脹之後自然而然生出的野心,因而沒有過多關注樊旭海和他那個外室的事情,可現在知道樊家找她身上的玉印找了幾十年,那過去的每一條線索都值得挖出來細細調查。
席向晚又儘力回想了一些前世關於樊旭海的事情,都一一講給了寧端聽,兩人坐在廂房裡說了不一會兒,錢管家就帶著人把將吃食送來了。
魚羹送進來時席向晚還在說樊旭海的事情,寧端順手給她舀湯。
“……樊旭海倒並不是認定樊子期是他唯一的繼承人,隻是認死理覺得嫡長一詞最為重要,又並不真心喜歡正妻,便將樊子期掉包做了嫡長子。我觀他種種表現,對樊承洲倒也不是沒有回護,否則不會保住樊承洲和甄珍的兒女。”席向晚慢悠悠道,“不過樊子期確實有些手腕,如今樊旭海恐怕認為樊承洲已經死了,不會舍得丟掉剩下唯一一個嫡子。”
“樊家也有庶子。”寧端將小巧的湯勺放入她的碗中,“——當心燙。”
席向晚捧著碗小口吹氣,吹了兩口答道,“那你也該知道,那幾個庶子沒一個能堪大用的。我看樊旭海是已經將自己當了皇帝,才一口氣生了十幾個孩子,中用的卻隻有樊子期和樊承洲兩個。”
她說完的時候,寧端已經舀完第二晚魚羹自己喝了一口,好似根本不怕燙似的,“所以他會想儘辦法將樊子期救回去再發難。”
“他一定會發難。”席向晚點頭道,“樊家蟄伏這麼多年,如今已經暴露出來,就斷沒有再縮回去的可能。樊旭海或許會耍些看起來像要談和讓步的花招,但一定都隻是嘴皮子功夫。”她頓了頓,歪頭道,“陛下應當不會被他迷惑的。”
畢竟樊家是一定要找到她身上來的,而她如今既然和寧端綁在了一塊,那當然也就和宣武帝綁在了一塊,樊家撬不動宣武帝這塊石頭。
除非……寧端上輩子的死真和宣武帝有關係。
想到上輩子的事情,席向晚又想起了另一個話頭,“西承那頭呢?”
“大長公主要將他們強行驅逐出去,陛下也拗不過。”
畢竟那可是救過永惠帝數次、對他來說半姐半母的嵩陽大長公主,一句不算太過分的話下來,宣武帝也不得不低頭。
“若是沒有我,你會不會去西承?”席向晚不由得問。
自從知道了寧端的身世之後,她便一直在想,上輩子寧端會不會是去了西承,並沒有真死?
寧端略有些錯愕地看她一眼,垂眸認真思考片刻,才鄭重答道,“不會。”
“為什麼?”席向晚訝然。
“西承的先秦王已死,而既然我能走到今日是因為大長公主和先帝的約法三章,我便不會背棄這三條約定。”寧端篤定地說,“西承也不是人人樂得見到我,那裡是一樣的刀光劍影。”
“那個自稱是你妹妹的姑娘,去見過了嗎?”
“那日之後不曾再出現過,和西城使團一起住在驛站。”寧端頓了頓,強調似的重複曾經說過的話,“我不想去西承,你不必擔心我改變主意。”
席向晚笑了起來,她和顏悅色地給寧端夾了一塊小排,“我知道,你也不必擔心我懷疑你。”
她不說這句還好,一說寧端就想到了自己收藏的那一暗盒子她的私物。他將煎得火候正好的小排送進嘴裡,咀嚼完才措完了詞,“我不是有意的。隻是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收藏了那許多。”
席向晚停了進食的動作,抬起臉來看著寧端。她不說話,隻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寧端接著道,“我當時不曾想到今日這一步,以為很快就會與你解除定親,屆時便與你再無聯係。”
他說得很慢,像是每一個字都現寫出來似的,但席向晚支頤耐心地靜靜等待著,平和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寧端的臉上,令他胸口耳根都發燙。
“我便想要……留些念想。”他低聲說出了當時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