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家在外頭敲了門。
寧端話語一頓,轉頭往門扉看去, “什麼事?”
錢管家麵色沉凝, “王虎來了, 在正廳候著, 說有要事稟報。”
王虎在跟的是一路追蹤樊子期的人手,他突然來此八成是和樊子期有關,更何況是要緊的事。
寧端心中有些遺憾, 但同時也鬆了口氣, 他正要站起身來,卻被身旁的席向晚拉住了手。
“我知道。”她略微前傾著身子才夠到他的手腕, 神情認真又溫柔, “你說的那些, 我都知道的。”她說著,停頓了會兒, 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寧端的手指, “……你不用怕。”
原本起身急著想要走的寧端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他沉默地低眉看了席向晚幾息, 一瞬不瞬,而後手上一個用勁將她拉了起來,動作裡帶了三分強硬, 卻又仔細地沒有弄傷她。
席向晚另一隻手猝然放開的象牙食箸丁零當啷落到了地上。她猝不及防地跌進寧端的懷抱裡, 用手掌抵了一下才沒撞上去。
寧端長出了口氣,將幾乎從腳底一路衝到腦袋裡的熱血按捺下去, 花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來緩緩放鬆手上的力道, “你先吃, 我去去就……”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懷中的姑娘伸出柔軟的手臂從兩旁環住了他的腰。
席向晚將側臉貼在寧端胸口上,聽他的心好似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似的大動靜,輕輕笑了起來,“夫君公務繁忙,且去就是了,不必擔心我。”
耳側的跳動更快了。
寧端帶著兩分不知所措將手掌落在席向晚的肩膀上,抿唇想了一會兒,才低聲應道,“嗯。”
錢管家眼觀鼻鼻觀心,好似自己腳邊長出了什麼稀世奇花似的,盯得目不轉睛。
直到寧端從他身邊匆匆走過時,錢管家才一個掉頭跟了上去,他小心翼翼瞥了眼在前頭走得飛快的寧端,恍惚間瞥見了通紅的耳朵,又默默地將視線收了回來。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做下人和做下屬的都該明白的基本道理。
王虎正在正廳中反複踱步,臉上帶著幾分急躁,根本遮掩不住。見到寧端前來,他才站定步子,行了個禮,不用寧端吩咐便直截了當地道,“樊子期逃了,他似乎早就注意到自己一路被人追蹤,在苕溪金蟬脫殼偷天換日,被樊旭海的人暗中接走。但走時時機不對,和我們的人起了衝突,雙方交戰中,樊子期的坐騎中箭,他跌下馬攔腰被馬踩了一腳,樊家死士抱著他走的。”
寧端仍舊沉浸在剛才的好心情中,聽見王虎帶來的消息也隻是腳步一頓便步入正廳坐下了,“沒追上?”
“樊家早有準備,沒有追上。”王虎有些不安,“但在場有當了多年軍醫的,說樊子期這一下傷得嚴重,恐怕救不回來,從此以後最多也就是個半身不遂了。”
寧端想起了方才席向晚對他說的話。
樊旭海隻有兩個或能替他完成大業的兒子,一個樊承洲扮作了假死,另一個樊子期則落了個半身不遂,剩下的兒子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正好樊旭海又是個這般重視子嗣傳承的人,如果這都不能激怒樊旭海,那也沒有彆的什麼能激怒他了。
樊子期的傷不在寧端和宣武帝的預料之中,而這必將引起樊旭海的瘋狂反撲。
若是樊子期在交戰衝突中死了也就算了,偏偏頭腦還留著,卻廢了下半身,隻會令他更想對大慶皇室掀起報複。
不過這也未必是件完全的壞事,至少如今樊子期已經逃走,宣武帝就不必再花時間和樊家磋磨,雙方便可直接撕破了臉去。
“派人去宮中了沒有?”寧端問。
王虎搖頭,“剛傳回來的消息,我便直接來尋大人了。”他想了想,十分體貼地道,“大人新婚燕爾,還是我代為去宮中麵聖通傳吧。”
正在思索的寧端看他一眼,卻沒有發怒的意思,而是一如既往地冷淡道,“讓嶺南的人動起來,盯緊了樊家的動靜,每日回傳,但不必靠得太近,免得引起懷疑。”
“是。”
“樊旭海曾經有個青梅竹馬的外室,是樊子期的生母,難產而死,去查一查這個人,她和樊旭海之間的任何事,隻要查到,全部回報。”
王虎還是第一次聽聞樊子期居然是個外室生的這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兩秒才應道,“是。”
人人交口稱讚追捧的樊家嫡長孫,結果居然是個外室生的?
那豈不是樊家唯一的嫡長孫這會兒正借著假死的名義躲在汴京城裡和小妻子你儂我儂,完全將樊家的死活拋到了腦後?
不過王虎平心而論,樊家實在也不是個什麼好地方,老子兒子都腦子有問題,苦了和他們有關係的那些腦子正常的人。
樊承洲和甄珍這對小夫妻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想要一家人團圓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