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騫從不起眼的小巷裡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上來回巡邏的守城兵,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從汴京城出發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次任務不會簡單,但在嶺南境外被直接打散, 現在身邊隻留了一個人這事兒他之前還真沒想過。
尤其是,他身邊的這個人, 還是自家的表妹夫兼當朝首輔。
再何況,表妹夫兼當朝首輔還在打鬥中為了救他而受了傷。
自詡武藝高超的王騫陰溝裡翻了船,和寧端一起離開樊家密密麻麻的死士追捕時, 隻寄希望於在場活下來的人都忘掉他出糗的這一幕。
寧端帶著南下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總共才五十人不到的隊伍, 樊家突襲他們是在分兵之後的事情,那時寧端王騫在內也不過剩下二十一人, 而樊家派來了足有千人的死士隊伍,顯然是要將他們趕儘殺絕。
直到暫時逃離了追殺的隊伍, 王騫才有空思索了一番樊家是如何知道他們休憩點的問題,心中立刻浮現一個猜測:有叛徒!
但他瞥了一眼身旁一語不發的寧端, 心想他能想到的,寧端肯定早就都想過好幾遍了,於是又選擇了安安靜靜地跟在寧端身旁。
這跟著跟著, 王騫就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他發現寧端不但不朝著都察院其他的補給點走,反而在一路靠近有人煙的地方,一算方向, 居然還是往嶺南走的。
幾天過去, 王騫驚悚地發現他們抵達了嶺南, 而且就兩人喬裝打扮後普通農民的模樣, 居然還和其他一群人一起被放進了嶺南城裡。
不過嶺南此時已經是隻進不出,進城的關卡得不嚴,想要出去卻是難如登天。
王騫混在人群裡悄悄瞧了一眼出城的隊伍,視線又機敏地掃過街上的守城兵,計算了一番被發現後動手的勝算。
而後他牙疼地抽了口冷氣,發現就算摸進了嶺南境內,他也沒辦法跟想象中一般千軍直取敵首。
但寧端卻麵不改色地隨著人群入到城裡,而後飛速帶著王騫換裝找了個十分簡陋的客棧住下。
王騫直到這時候才有膽子和寧端搭了第一句話,“大人,我們這是要……”
寧端看了他一眼,“釜底抽薪。”
王騫硬生生坐在椅子上打了個機靈,興奮得手臂上每一顆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就這麼直接殺進去?”
寧端沉默片刻,像是在懷疑席向晚的這位表兄是不是腦子不好使,“樊家有水牢,又擅作密道,我知道他們府中布置。”
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犯了個傻,王騫抓抓頭發不恥下問,“那我們今晚就進去,以免夜長夢多?”
“不。”寧端坐在一旁檢查自己肩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神情冷凝,“我們等。”
“等什麼?”
“等樊家以為勝券在握的時機。”寧端言簡意賅地解釋完,簡單地將傷口重新清理包紮完畢,像是根本察覺不到疼痛的木人,“希望不要等得太久。”
王騫剛才傻了一陣,這會兒又突然聰明了,“因為阿晚在等著?”
他一問完,就發現寧端冷硬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下來。
年輕首輔重新穿上衣服,道,“有八日不給她寫家書,我怕她擔心。”
王騫:“……”行吧,就我孤家寡人,王家一家都忙,誰也沒空管我。
寧端說等,那是真的耐心地一天天等待著,連這家客棧的門也沒有出過,又躲過了兩次官兵衝進客棧裡挨個客房抓人的排查。
王騫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來,他按照先前的計劃扳手指算著時間,有些擔憂,“按說我們這會兒都已經從海濱返回了,卻始終沒有消息送回去,海濱和汴京怎麼辦?”
寧端道,“海濱反了。”
王騫嚇了一跳,過去幾日的事情他是一無所知,聽寧端這麼一說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
寧端冷冷看了少年一眼,將他重新釘在椅子裡,才繼續道,“樊家一路過去,說降了五個州。”
“五……”王騫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有些口乾舌燥,“那豈不是——”勝券在握?
寧端沒有給少年解答太多,他看了一眼窗外嶺南風格的街道和建築,察覺到肩上一直沒有好好處理休養的傷口在這潮濕炎熱的氣候中沒有太多的愈合。
但他既然已經摸進了嶺南,就不能錯過將樊家頭目擊斃的機會。
樊旭海是個徒有其表的草包,樊子期癱了下半身,他們都不會離開嶺南,帶軍一路北上的雖然也是樊家的家臣和樊旭海的庶子,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主使。
樊家的根就在嶺南,便是真造反成功,遷移也是要持續一兩年的大工程,此時此刻嶺南才是他們的據點。
寧端預備在嶺南就將樊旭海和樊子期父子雙雙擊殺,沒了他們二人這主心骨,樊家成不了大氣候。
樊家大宅的地圖和暗道,是都察院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從樊承洲和席向晚兩人口述中艱難地複原出來的,其複雜程度令人咋舌,真正記得住其中每一條彎彎繞繞的人不多,寧端便是其中之一。
悄無聲息進入樊家的機會隻有一次,寧端知道自己必須得沉住了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