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他對這裡無比熟悉。
看著走在你身前的瘦削背影,你在感覺熟悉的同時,不免生出了一些陌生的新奇感。你並不是沒見過太宰治在和人談判、以及和人戰鬥時的陰鬱凶狠的樣子。
可是像現在這樣在陰鬱沉悶之外,還有著一種空若無物的平靜,以及強大的自信和掌控感。很矛盾,卻也很吸引人。
嘴裡說著“可以看看”,但最終在看到沾染上鮮血已經變成黴褐色的刑具的時候,你還是忍不住退縮了。
“我就……在外麵等著就好了。”
好在刑訊處沒有強製旁觀的要求,這才能讓你在外室等著的同時有閒心來思考一番。
還是不太對勁。
就算你已經和太宰治距離這麼近、互動這麼頻繁了——甚至是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親近,可是為什麼你感覺和太宰治的距離卻變遠了?
明明他都說沒有生你的氣了。
難道裂痕就一點都彌補不了了嗎?
你苦思冥想著這個足以載入你自出生以來能排得上“絕對難題”的前三名的問題,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繼續解決和處理。
在心思逐漸飄飛之際,你就被一陣極致痛苦的哀嚎驚醒了。條件反射般的被這聲哀嚎嚇得顫抖了一下,你看向一旁站著的兩名手下。
那聲哀嚎很快就變成了痛苦的嗚咽。
手下倒是神色如常,看樣子對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在迎上你不解的眼神之後,就為你解釋道:“Ace大人,這是港口黑手黨特有的麵對叛徒的刑罰方式。”
你在無比久遠的記憶中找到了類似設定的記憶殘片,不確定的問道:“麵對叛徒的刑罰方式……三槍、加一腳?”
“沒想到Ace大人知道啊。”
“也不是很知道。”你隻在論壇中看到有人提過一次這種方法,但具體的操作步驟還是不清楚的。
那個手下為你補充說明:“這種刑罰方式也是太宰大人創立的。先讓叛徒咬中石階,然後踹其後腦。在這種力度之下,叛徒就會下顎撕裂。等到他受儘折磨之後,再將他翻過身來對著胸口連開三槍。”
好像對你來說確實有點殘忍了。
聽著刑訊室裡傳來的痛苦嗚咽,你就沒有心思再去想太宰治的事情了。等到那聲嗚咽逐漸變小之後,你果然聽到了三聲槍響。
然後,太宰治便從裡麵走了出來。他的半側臉頰和衣襟上迸濺著點點血跡,就連眼神也帶著幾分冰冷。直到在看到你的時候,他才眨了眨眼,又切換回了柔軟無害的樣子。
就在他身後的內室裡,地上很明顯躺著一具屍體。雖然並不能看到他的下顎是否像手下描述的那樣已經裂掉了,可是他身下逐漸向四周蔓延開來的鮮血卻格外明顯。猛烈的血腥味向你衝擊過來,讓你一時間有點反胃的衝動。
“姐姐還好嗎?”太宰治向你走過來。
在看到他指縫間還殘留著未擦拭乾淨的血跡的時候,你又想起了內室對於你來說如此具有衝擊力的一幕,還是沒忍住後撤了一步。
畢竟聽到死人是一回事,看到死人又是一回事。看到自然死亡的人是一回事,看到被折磨致死的人又是一回事。
你很想回複他點什麼,可是胃裡的翻騰實在是讓你說不出話來。你隻能朝他擺了擺手,企圖用肢體語言表達你的意思。
太宰治在你後撤步的時候就停住了。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滿不在意的一笑:“姐姐接受不了這個樣子的我吧?”
這都什麼跟什麼?
你已經無暇顧及他的小情緒了,濃烈的血腥味讓你恨不得立刻逃出這個地方。於是當著太宰治的麵,你拔腿就往地上跑去。但是在跑出去兩步之後,你又跑了回來,揪住了太宰治還算乾淨的袖口,拉著他繼續往外跑去。
太宰治不得已跟著你往外跑。一直到跑出刑訊處,跑到衛生間之後,你才將早已壓抑不住的反胃徹底釋放了出來,吐了個昏天黑地。
太宰治被你強硬的拉到了衛生間,看到你這樣就細心的在身後拍你的背幫你順氣。直到你將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之後才結束了這一動作。
看著鏡子裡因為反胃的生理刺激而眼睛有些濕潤的自己,又看著在自己身後乖巧站立的太宰治,你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狀態。
“哪有什麼接受不了?”因為嘔吐你的聲音有幾分沙啞,“這個樣子的你也是你。”
太宰治就很明顯的怔愣了一下。
“就像是我現在——”你看著鏡子裡麵那個連發絲都變得淩亂的女子,“在此之前,你見過如此狼狽的我嗎?”
“沒有。”太宰治乖巧搖頭,“姐姐無論何時都是意氣風發的。”
“那又要說什麼接受得了或者接受不了呢?”你接話,“太宰,每個你都是你。”
你在偷換概念。太宰治所說的“接受”指的是他凶殘陰狠的那一麵,可是你將他的概念偷換為了你表現出的狼狽一麵。
太宰治是個聰明人,他立刻就反應出了你在偷換概念。可是很明顯你的這一對話讓他很開心,他站到你的身側仔細將雙手上乾涸斑駁的血跡清洗去。
“那姐姐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堅持來和我工作呢?”他慢條斯理的清洗著自己的雙手,恨不得將每個指縫都清洗的乾乾淨淨。
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隨意的漫不經心:“先是親自做料理,然後又是主動提出和我一起工作……”
“是像姐姐之前說的那樣,為了哄我討好我,因為我的不開心而想獲得我的原諒嗎?”
他依舊低著頭在用細細水流清洗著自己的雙手。他並沒有抬頭,即使是從鏡子中,你也無法揣摩出他此刻的想法。隻是他的背部卻並不像他的語氣那樣放鬆,有幾分緊繃,他好像在緊張。
你難道要按照沒有感情的標準答案回答他嗎?就順著他的問題那樣說——“哄他、討好他、因為他的不開心而想獲得他的原諒?”
不知道這樣的回答,他會不會失望呢?
你真的想讓他聽到這種答案嗎?
“姐姐這種行為算是什麼呢?”太宰治終於洗完了雙手,直起身站到了你的麵前。
甚至他的居高臨下讓你感覺到了隱隱的壓迫感。
這時候你才恍然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少年的身高已經高出你半個頭了。原來你和他竟然已經相處如此之久了。
“算……追求吧?”
反正你又不可能選擇彆人了。
那就像尾崎紅葉說的那樣,順其自然好了。現在這種氛圍和環境,似乎正好可以順其自然的說出這句話。
然而事實上是,在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並沒有感到一絲抗拒,甚至是一點壓力。你無比自然的就接受了自己給自己選擇的做這些事情的根本動機。
在說完之後,你就盯住了少年那雙已經褪去稚嫩和柔軟、稍微顯出幾分淩厲線條的鳶瞳。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亦或者隻是暫時的大腦放空了。
半晌。
“既然姐姐這樣說的話……那我同意了。”
少年微微彎腰,微涼柔軟的唇就輕輕蹭過了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