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真冷。
崔英攏緊帔衣吸了吸鼻子。
團圓宴前,崔達回到府中向王氏稟報了崔嵩明和崔瑾正在查案脫不開身,無法歸家參宴的消息。
這樣的事王氏並非第一次經曆, 聽見崔達稟的消息後她便忍不住向崔英感慨了一番, 說有年除夕夜崔嵩明都忙著在外頭追捕凶犯,隻留下她跟崔瑾崔玨兩位兄長一起過年。
可今年又比往年更孤單些。
往年好歹還有兩個兒子陪著王氏, 今年崔瑾身為大理寺寺丞也同崔嵩明一樣脫不開身,崔玨又遠赴千裡之外隨軍打仗, 莫說隻是中秋,恐怕過年時候都未必能歸家。
王氏興致不太高, 今年這場團圓宴便散得早了些, 剛過亥時各院的大人夫人、公子娘子們便都各自回了自個兒院子。
崔英多陪了王氏約莫兩三刻, 待她回房就寢時才回了淮柳閣, 而後拆髻散發、盥洗換衣, 在謝嬤嬤的監督下乖乖躺上床榻, 閉目淺眠。
不過待謝嬤嬤一走,她立刻就睜開了雙眼。
裴君慎說仲秋子時來見她,可這子時的概念屬實太廣泛了。
子時初是子時, 子時末也是子時, 中間橫跨一個時辰, 誰知道他說得是哪個子時?
崔英隻好選擇不睡,在確認簪秋睡熟以後便悄悄潛來了小書房。
窗開半扇, 夜風呼嘯而入, 沒一會兒就吹得她連打了兩個噴嚏。
崔英頓時心生怨念, 起身便要關窗——她給裴君慎留什麼窗?就該讓他吹吹夜風清醒清醒,看他日後還敢不敢選這麼晚的時間與人夜會!
然而窗剛剛關上一半,崔英目光無意間眺望遠方, 竟看見霞光院院外的小道上亮著兩點微弱的光暈。
那兩點光暈在霞光院門口停了片刻,沒多大會兒其中一點光暈便繼續向前走,須臾,淮柳閣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在寂靜深夜裡顯得格外響亮。
崔英心頭一跳,飛快關上剩下的半扇窗。
糟糕了。
崔嵩明的發難比她預料的還要早。
她原以為無論如何崔嵩明都會顧忌著伯娘,即便發現她近日行為略有不妥也不會在中秋夜當晚惹伯娘不快。
如今看來卻是不然,竟半夜三更就派人來淮柳閣傳她審話。
樓下,謝嬤嬤房中亮起了燭燈。
瞧見院字裡驟然亮起的那片光暈,崔英斂了斂神,提起裙擺儘量無聲地離開了小書房。
簪秋還在外間臥榻上睡著,睡姿不太文雅,手腳都在被子外橫著。
崔英輕輕推開小半扇房門,確認她沒有任何聽見聲響的反應後便身形靈巧地鑽進了臥房。
房中用來計算時辰的紅燭滋滋冒著燭油,崔英穿過屏風的時候轉頭瞧了一眼,馬上就要燃到子時的刻線了,裴君慎今晚恐怕注定要白跑一趟。
算了不管他。
誰讓他約得這麼晚?
心力有限,崔英大約隻分了一秒的時間給裴君慎,旋即便貓著腰跑到床尾處小心翼翼地打開自己裝衣裳的箱籠。
在箱籠最底層的暗格中,藏著崔英為這趟長安之行準備的三瓶寶藥。
“崔英”對魚蝦之類的食物過敏,她雖儘量記著避著,但總會有掉以輕心或者避之不及的時候。
倘若哪日不慎在人前食了魚蝦她卻沒有出現呼吸困難、渾身起紅疹的過敏症狀,那她的身份豈不就暴露無疑?
是以在安平那兩年崔英便在暗中準備了兩味藥,一味毒藥,一味解藥。
毒藥食之三刻生效,屆時她便會表露出呼吸困難、麵目蒼白、心悸欲嘔的症狀。
再過一刻後則會渾身泛起紅疹。
解藥需在病發之後的半個時辰內服下,若不然,屆時將藥石難醫。
這委實是一步險棋。
畢竟崔英不知道崔嵩明懷疑她到底懷疑到了什麼地步。
是早就有疑直到羅子甫之案才做出最後決斷,還是隻是單純的因今日之事敲打她不要在王氏麵前口不擇言?
若是後者,崔英便無需鋌而走險,隻要在崔嵩明乖乖聽話保證緘口不言即可。
但若是前者,今晚喚她去霞光院問話,崔嵩明必然會或明或暗地用魚蝦之物試探她。
偏生她沒機會試錯。
隻能賭一把。
如果崔嵩明隻是敲打,那她便要在毒藥發作之前回到淮柳閣服下解藥。
如果崔嵩明存心試探,她則必須在吃下魚蝦之物一刻鐘內讓身體發出過敏症狀。
沒有時間猶豫,必須現在就將毒藥服下。
崔英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從箱籠暗格中取出一隻與她這廂衣裳同色係的布袋。
為防箱籠發生撞擊時暗格中的藥瓶會發出不該發出的聲響,崔英還在布袋中塞了許多顏色各一的布條,她扯開係口,將手伸進去掏出了三瓶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