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想著,崔英就忍不住來氣,不由恨恨抬手戳了戳他病殃殃的蒼白臉頰:“大騙子!每次都說話不算話!”
“……”裴君慎的大腦剛剛恢複一絲清明,還沒來得及睜開眼,耳邊便先傳來了自家娘子氣哼哼的責罵。
他默了默,乾脆繼續閉著眼睛裝睡。
他想知道娘子到底對他有哪些不滿,竟讓她連個借口都不想找,就那般直白地告訴他——她不願與他生兒育女。
可崔英卻沒再說什麼,畢竟裴君慎如今病著,她說兩句撒撒氣也就算了,難不成還真做什麼“趁人病要人命”的泄憤事嗎?
隻是她一不說話,這屋裡就靜了下來,除了燭火跳躍的微弱燃燒聲,便隻剩下他們兩人一個賽一個安靜的呼吸。
不過,也有不同。
崔英有事要做,每隔一刻她都要抬手探一探裴君慎的額頭,以防他再次發熱。
裴君慎才是真正難熬的那個,明明醒了卻不能睜眼也不能有任何動作,沒一會兒他便覺得自己渾身疲乏又酸硬。
然而即便如此,裴君慎卻還是不想睜開雙眼。
隻要不醒,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短暫的放棄那可憐的自尊,與娘子待在一起。
他貪心,哪怕隻有一時半刻,他也眷戀這一時半刻的溫存。
好在上天某些時候還是眷顧裴君慎的,崔英白日醒得早,這一天又累心神又緊,待到醜時那會兒實在是有些堅持不住。
最後一次探了探裴君慎額頭,確認他體溫正常後便將腦袋一趴,她便枕著自己跟裴君慎搭在一起的半截手臂沉沉睡了過去。
成親三月,裴君慎早就將自家娘子睡著時的模樣、呼吸全都印進了心裡。
不肖須臾,他聽著她均勻安靜的呼吸頻率,便知道她已經睡熟了。
硬生生挺了將近兩個時辰的身子總算能得到些許放鬆。
裴君慎悄悄睜開眼,目光最先落在崔英微微鎖著眉心的睡顏上,而後才看見自己手腕上係著娘子曾用過的一根腰繩。
他順著那腰繩望去,很快便尋到另一端是係在娘子的手腕上。
裴君慎瞧著不禁勾起唇角,抬手另一隻沒被係繩的手,動作輕柔地在崔英眉心撫了撫。
“……嗯?”崔英不太舒服地嚶/嚀一聲。
若在以往,有人這般觸碰她,她早就神色機敏地醒了過來。
可這三個月來裴君慎日日偷偷摸摸地與她相擁而眠,她早習慣了他的氣息,也認定了他的氣息是安全的。
是以這會兒,她隻迷迷糊糊地輕吟一聲表達不喜,便又鼓著腮繼續睡覺。
裴君慎看著她這副可愛模樣,喉間不禁溢出一絲低笑。
隻是剛笑完,他幽深如潭的黑眸卻又漸漸冷了下來。
娘子這般照顧他、守著他,分明是在乎他的,所以為什麼……為什麼連個搪塞的理由都不願意給他?
*
次日,崔英醒來時窗外竟又飄起了雪。
但天色比昨日要好些,至少瞧著亮堂,不像昨日那般陰陰沉沉。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爬上的床榻,身邊也早已不見裴君慎的身影。
不過待看見手腕上被解開的繩子和搭在屏風上的氅衣,崔英便猜到他應該是恢複了意識與些許體力。
計時的紅燭將要燃儘,眼瞅著便要到辰時,崔英起身,走到屏風前拿下氅衣披到身上。
此時簪秋和翠梅已侯在廊下,聽到屋中有動靜便敲響房門道:“姑娘,可要奴進去伺候?”
崔英聞聲打開房門,先讓兩人進屋說話,又問簪秋:“姑爺去了何處?”
提起此事,簪秋頓時氣得皺起小臉:“姑爺又去前院了!”
崔英不懂她為何這般憤慨,眨了眨眼便道:“耳房裡備熱水了嗎?幫我端一盆過來吧,我先洗漱。”
簪秋應是,忍著氣去了耳房。
崔英趁機問翠梅:“小秋這是怎麼了?”
豈料翠梅也與簪秋同仇敵愾,忍不住為崔英打抱不平:“姑娘,姑爺怎麼能這樣?您辛辛苦苦照顧了他一天一夜,結果他身子剛好竟又要宿在前院,被子都抱過去了兩床!”
崔英:“……”
她終於懂了,原來這倆姑娘都覺得她“失寵”了,在為她抱不平呢。
不過崔英並不在意,既然裴君慎已經沒有大礙,那她還是更喜歡一個人獨占臥房的爽快!
但心裡爽快歸心裡爽快,麵子上該表現的也要表現。
為了符合裴府上下對她“失寵”而抱不平的想象,崔英適當的表達了一些委屈與不滿,故意置氣,連著五日都未去前院與裴君慎打照麵。
直到臘月十三,裴君慎病體稍虞,回大理寺上了一天值後,她才在後院裡再次見到臉黑如鍋底的少卿大人。
夜裡,裴君慎終於又留宿在後院。
紅燭暖帳,軟玉生香。
裴大人每衝撞片刻便要迫著崔英睜開她霧蒙蒙的水眸與他對視:“娘子,聽說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