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幫付誌清處理一些問題。不用等我。你自己睡。”
蔣意繼續點頭。
“還有,今天三三不能上你的床睡覺。它還沒有打過疫苗,也沒有做過驅蟲。我把它隔離在我家裡。”
蔣意仰著臉蹭他的脖頸。
謝源的手掌落在她的腦後,溫柔地摸了摸。
“去吧。”他拍拍她的腰。
蔣意勾住他的小拇指。
謝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他以為她在撒嬌,不想讓他走,“怎麼啦?”
蔣意的輕言細語在他的耳邊:“不要對付誌清太凶。”
謝源一滯。
“你覺得他是無罪的。對嗎?”蔣意問。她從謝源對待付誌清的態度能夠看出來,其實謝源相信付誌清沒有做過那樣的事情。儘管付誌清沒有拿出什麼強有力的證據,可是謝源還是偏向付誌清。
這說明謝源把付誌清當作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應該態度好一些。尤其付誌清現在心裡應該會覺得很難受吧。他隻不過是習慣擺出一副天性樂觀的模樣,所以才不明顯而已。
謝源把手臂撐在兩側,他逗她:“你這樣我會吃醋的喔。”
“你不能隻對我好。”蔣意一本正經地說,“你要對大家都好。”
她喜歡的謝源是一個超級棒的人,他有一顆非常溫柔的心。但他總是用那副脾氣不好的模樣麵對其他人。可是蔣意希望他的好能夠被大家都知道。
謝源:“我如果對大家都很好,你不會生氣嗎?不會有意見嗎?”
蔣意:“……”
他倒是很懂她的脾氣嘛。
蔣意貼住他的臉:“那還是算了。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謝源失笑。
“你趕緊出門吧。付誌清在樓下大概已經等得急死了。”她催促他,可是她一邊催促他,一邊卻在慢悠悠地解自己的扣子。
謝源無奈,明知道她在使壞,他也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記得接到我的電話就彆繼續泡澡了。”他又叮囑了一句。蔣意滿口答應。
*
蔣意其實沒有泡玫瑰牛奶浴。
她剛剛站在落地鏡前麵把領口的紐扣解開幾顆,臨時想起包裡有一板榛果巧克力,這是謝源怕她低血糖所以放在裡麵備著的。
她想著待會兒泡澡的時候可以吃一塊,於是她披上浴巾走出去,把客廳沙發上的包包打開。
然後她就從包裡看見了信封的一角。
那是蔣吉東寫給她的親筆信,在醫院隨著遺囑一道交到她的手上。她還沒看過。當時她把這封信對折起來塞進包裡,像是有意遺忘它。
直到這個時候,塵埃落定,她覺得自己稍微有點兒從整件事情裡麵恢複過來。並且她現在是在B市的公寓裡麵,她已經回到了她正常的生活裡麵。於是她才把這封信拿出來擺在麵前,第一次直麵它,然後生出想要閱讀的決心。
蔣意打開信封,拿出裡麵的紙。
蔣吉東寫了一頁紙。
蔣意已經快要認不出蔣吉東的字跡。
“小意,我的女兒,我不知道你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開始閱讀這封信。但我希望此時此刻的你願意坐下來花上幾分鐘的時間,看看你的老爸這輩子都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
“爸爸留給你很多東西。你媽媽肯定覺得我是在給你添麻煩。她向來都不希望你把時間浪費在你不喜歡的事情上麵,比如打理公司,比如陪我吃飯過節。”
“但是請原諒爸爸還是要把公司留給你。我的決定有點兒自私。因為爸爸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我最喜歡的孩子是你。我不希望他們覺得我對你的疼愛隻是嘴上說說而已。有的時候情感的表達就是得通過庸俗的形式展現出來才能讓人深信不疑。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他們才會知道,蔣吉東確實很愛他的女兒。”
“留給你的東西,那它們就是你的了。怎樣處置也是隨你自己樂意。你想進家裡的公司做事也好,你想留著股票吃分紅也好,你想賣掉股票直接套現走人也好,你覺得這些股票看著礙眼想全部都捐掉也好。”
“這些年我們父女之間一直缺乏一次坦誠的對話。”
“如果你恨爸爸,爸爸能夠理解。”
“小時候,爸爸媽媽答應過你,我們會永遠都是最幸福的一家人。爸爸違背了當初的承諾。”
“爸爸請求,小意以後不要再恨爸爸。可以嗎?因為爸爸已經沒有辦法做更多的事情來為自己贖罪了。”
“如果有可能的話,請替我向你的媽媽說一聲對不起。”
“小意,爸爸也欠你一句對不起。”
“小意,你永遠都是爸爸獨一無二的寶貝。”
“你要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業,過你想要的生活。爸爸永遠支持你。”
一行行的文字像是烙印在蔣意的大腦裡麵,直到手機的聲音打斷她與父親這段最後相處的時間。
謝源打來電話告訴她二十分鐘到了。
蔣意拿著手機走進浴室,她蹲下來,摸到浴缸裡的水已經涼透。她再摸自己的臉,濕漉漉的指尖同樣摸到一片潮濕。
讀完這封信,她感覺父親蔣吉東在她的生命裡留下的痕跡才最終變得完整。
她現在知道了,父親臨終前會想要親口告訴她的話。
是對不起。
好巧。她在父親的病床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同樣也是對不起。她還記得那時生命體征監護儀上的讀數輕輕地波動了一下。她願意相信父親聽見了。
父親蔣吉東請求她以後不要再恨他。
她還要繼續恨他嗎?
蔣意不知道答案,而答案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