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源帶蔣意去車上。
黑色的豪華型轎車停在那裡, 蔣意習慣性地準備去後排坐著。
畢竟她在S市都是這樣坐的。家裡那幾輛配了司機的轎車差不多都長這樣。司機會提前替她拉開後排車門,請她上車。
謝源看見她的動向,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鬱悶。
她真把他當司機。
於是謝源沒坐進駕駛座, 他硬生生調轉腳步走到副駕駛座旁邊,拉開車門,然後抬手擋著車頂。
“蔣意,坐這兒來。”
蔣意默默地鼓了鼓臉, 然後坐到前麵去了。
她不是故意把他當成司機師傅的。誰讓她這幾天在家裡做慣了大小姐嘛。
車子駛上馬路。
這場大雨已經澆了一整天,然而雨勢始終不見小。
蔣意坐飛機坐得很累。她趴在車窗邊, 安安靜靜地待著, 仰著臉抬頭看窗外的雨。
如果謝源沒有來接她, 這會兒她能順利坐上出租車嗎?
恐怕不會很順利。
剛剛她和謝源往機場停車場走的時候,她聽見彆人說出租車上車點那兒已經大排長龍。機場廣播也建議旅客儘量乘坐公共交通離開。
蔣意眨了眨眼,她有點兒困。車窗玻璃像一麵鏡子。她不僅能看到車窗外麵的景象,也能看見玻璃反射出的車內的模樣。
從她此刻坐著的角度, 她能從玻璃的反光裡看見謝源的腿和腰,還有胳膊肘。然後她的腦袋往下挪了挪, 她就能看見謝源的下巴和薄唇。
她看到他抿著薄唇, 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她知道謝源生她的氣。海外暑研項目她臨時改了學校,也沒跟他說,直到最後錄取結果出來他才知道。
那天開完組會她跟他講, 她是不小心忘記了。
其實不是。她沒忘。她是故意沒有告訴他。
她是壞蛋。她一直都對自己有著清晰的認知。
她不想跟他解釋,她想去普林斯頓的真正原因。家裡的事情是她不願意輕易跟彆人分享的內容。
她也不想看到謝源麵露遺憾的模樣, 那樣一定會動搖她想去普林斯頓的心。
於是她始終都沒有能夠跟他開口。直到結果公布, 謝源自己發現了這個冰冷的事實。
蔣意以為,謝源會生很久的氣。他也應該生很久的氣。
可是他今天出現在J市機場,說要帶她回去, 就好像他們之間的不愉快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謝源小時候到底有沒有學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他知不知道,他就不能對她這樣的公主病這麼好。
他做到這種程度,她當然會感動,可是與此同時她也忍不住冒出變本加厲的念頭:她更加想要知道,他容忍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謝源餘光瞥見蔣意的腦袋動來動去。
她在乾嘛?
如果她覺得坐著無聊,那麼為什麼她不和他說話?
謝源估計她應該不會主動開口跟他講話。
他定力不夠,率先開口打破沉默:“你怎麼突然想到回S市了?”這句純屬沒話找話。
蔣意:“我回去給外公過生日了。然後外公給我包了一個超級大的紅包。我再陪外婆喝喝下午茶,跟爸爸吃吃飯,和朋友逛逛街,差不多兩三天就過去啦。”
謝源:“……”
他聽懂了,她這幾天過得非常開心,簡直可以說是被愛緊緊包圍了。不像他,他一個人悶在家裡吃外賣,吃了上頓沒下頓。
謝源想起那天許安宇的話。許安宇說,有些公主病的形成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因為經曆過創傷所以特彆缺愛,才會在內心渴望得到無條件的偏愛和寵溺。
可是謝源聽完蔣意說的話,他覺得她肯定不缺愛。
所以她純粹就是嬌蠻任性是吧,她屬於是那種沒有任何苦衷的公主病。
*
六月,期末周剛結束,蔣意和謝源開始了他們各自的海外暑期科研。
蔣意去普林斯頓大學,這不是係裡組織的項目,按理說她應該一個人走。
不過既然是謝源給她訂機票,他當然會有私心,所以他們從國內出發的第一段航程相同,先飛紐約,然後謝源轉機飛匹茨堡,而蔣意則直接坐車前往普林斯頓。
在JFK機場,蔣意揮手跟謝源說拜拜。
“如果你有空的話,要來找我玩喔。”她說。
謝源淡淡地哦了一聲。
“你不要敷衍我嘛。”蔣意又說,“一定要來噢。”
謝源移開視線。他想,如果她沒有改變主意去普林斯頓,那麼她其實就天天能跟他一塊兒玩。
所以他絕對不要去找她。她就活該一個人待在普林斯頓,無聊到長蘑菇都沒人陪她一起玩。
謝源背著包轉身走了,留給蔣意一個絕情的背影。
隨後的幾個星期,謝源真的忍住了沒有去找蔣意。他待在匹茨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坐車,一個人去辦公室,一個人回家。
蔣意在微信上頻頻暗示他可以來找她玩。她經常給他發好看的風景、好吃的美食、好玩的地方。
可是這些照片謝源在她的朋友圈裡都見過了。
她也不知道給他一點兒特殊待遇。
謝源每次都回“噢,知道了”。沒有任何多餘的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