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不過歌唱的不錯。”柳淼淼說。
封彥說:“近幾年竄起的新秀,影視歌都拿了幾個大獎,周末風向晚宴也給他遞了邀請函,你要感興趣,到時候介紹你們認識。”
“沒興趣。”柳淼淼這麼說,卻不由自主地回頭朝廣場方向望去。
剛才專訪畫麵被中途切斷,換成了一個不相乾的飲料廣告。
柳淼淼低頭在包裡翻找煙盒,敲出一根,夾在指間點燃,狹長地汲了一口。
又長長地將煙霧籲出。
她忽然扭頭問他:“哥,你當初是在哪撿到我的?為什麼我會……我會傷得那麼重?”
封彥說:“你爸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我出了車禍,司機跑路了,被丟在路邊沒人管。”
“那就聽你爸的。”封彥說得雲淡風輕。
柳淼淼盯著他看了半會兒,這男人天生冷淡,厭惡麻煩更不愛管閒事,做事滴水不漏又讓人察覺不出端倪。
她越看越覺得他是跟自己老爹一個鼻孔通氣的。
估計是從他嘴裡撬不出什麼話了。柳淼淼沒意思地往椅背一靠,擰眉道:“我總覺得你們有事情瞞著我。”
車停在發布會現場的紅毯前,封彥下了車,繞到她的方向拉開車門,紳士地扶她出來,問她:“聽過《命運之門》裡麵說過的一句話沒?”
柳淼淼把手遞過去,看見外麵鋪天蓋地的閃光燈迎麵而來。
她被強光刺得眯起了眼,“什麼話?”
“好奇心害死貓。”封彥說。
-
謝灼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
他的嗓子出了問題。
直播被強行終止,一大群人圍上去斟茶遞水,卓一為在善後,吩咐現場工作人員不要將今天的事情對外泄露。
上了保姆車,謝灼開始抽煙。
卓一為把煙搶過來,摁進煙灰缸裡。
“再抽你嗓子就真廢了。”他警告道。
謝灼沒說話,兀自摘了手套扔到一旁。那次火場意外後,右手能力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手背到小臂的皮膚被燒傷,難免留下了很難看的疤痕。
他也從此不再彈鋼琴了。
曾經那個乾淨清秀的少年,仿佛就死在了五年前火場的那一天。
他對卓一為和助理的勸阻充耳不聞,唇間咬著另一根煙,點燃深吸了一口,靠在椅背一語不發地望著窗外。
卓一為無聲歎了口氣。
陳凡把卓一為拉到旁邊,小小聲問:“灼哥這是什麼情況?”
“你新來的,你不懂。”卓一為滿麵憂愁道,“他這是為情所傷。”
“我靠,我們灼哥那麼帥,還能被人甩啊?”陳凡也是個反射弧超長的,“不對啊,入行五年,我從來沒見過灼哥和哪個女明星傳過緋聞,清心寡欲得跟個神仙似的,就因為這樣,媒體每隔一陣都要造謠他性取向的問題。”
陳凡抄出手機滑到昨天的娛樂版頭條:“你看看這個女明星X某,就是因為上次拍電影灼哥拒絕和她拍吻戲,硬生生讓編劇改成了清水劇,結果這女的追求不成惱羞成怒,找媒體爆料汙蔑我們灼哥不舉!”
卓一為:“……”
謝灼:“……”
卓一為拍掉陳凡手機,坐到謝灼旁邊說:“阿灼,五年了,她要是惦記著你,她早回來了。”
謝灼抽著煙,明亮煙頭在他指間閃動。車窗外倒退的風景在他眼底流水般劃過。
他不帶情緒地說:“她回來了。”
“是啊她回來了。”卓一為重重揉了把臉,扔了份雜誌到他腿上,絕望地說,“她不僅回來了,她身邊還有彆的男人了。你看看這份報導,都說她懷孕了,懷的還是雙胞胎。”
謝灼隻看了一眼,封麵女人穿著黑色長裙,她還像當初那樣好看,隻是更加成熟嫵媚了,精致的妝容將她包裹得更加冷淡高傲,美則美矣,卻顯得涼薄而無情。長發披散腰際,風拂過,裙擺像花瓣一樣飄了起來。
旁邊還站著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應該是兩人在某次公開場合無意被拍下的照片。
報導標題鮮明刺眼,一個是風向時尚集團總裁兼主編,一個是背景雄厚的珠寶巨子的女兒,男的英俊,女的貌美,簡直是神仙眷侶,天作之合,業內足以被奉為傳奇的佳話。
媒體一頓瞎幾把亂吹亂傳之後,事情最近還演變成了他們即將奉子成婚。
謝灼麵無表情地將那本雜誌撕成兩半,說:“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好,你不信。”卓一為用手心撐著額頭絕望地問,“那你想怎麼樣?去找她?把她從彆的男人手裡搶回來?”
謝灼沒說話。
他神情默然平靜,像一潭沒有生命的死水,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他很深地汲了一口煙,煙霧彌漫在他疲倦的麵容上。
煙卷燃成灰燼,一小段墜落在車內的黑絨地毯上。
卓一為知道他不會去。
自己用儘全力愛過的人一聲不響地消失了五年,他骨子裡是有傲氣的,他可以為了愛情無所保留的付出,但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卑微地去乞求對方的施舍憐憫。
謝灼沉默地抽完手裡的煙,將煙屁股摁滅在煙灰缸裡。他閉上眼睛揉了揉額角兩側,沙啞地問:“接下來有什麼行程安排?”
卓一為看謝灼哪裡是能正常工作的樣子,其實這幾年他都是在死撐罷了,為了不讓自己瘋狂地尋找思念一個人,所以把自己的工作排得密不透風,人又不是鋼鐵之軀,再這麼下去,他遲早要廢。
何況嗓子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卓一為歎了口氣,道:“除了幾個去年就談好的商業活動外,工作先放一放。”他說,“最近有時間就出去散散心。”
謝灼這次沒反駁,也許是太累了,他很淡地應了聲:“嗯。”
卓一為說:“對了,上周我收到了高中聚會的邀請函,時間就在明天,你要去麼?**他們都在。”
“去。”謝灼望著窗外,沒什麼情緒地說。
-
媒體發布會結束,司機將柳淼淼送回了公司。
剛回國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柳淼淼這一周幾乎都是睡在公司裡的。
她進了辦公室,在壁上某處開關摸了一下,內裡打開一扇門。是她平常在公司臨時休息的地方,大床,浴室,衣帽間,裡麵掛著幾大排用於出席各種場合的禮服,各種款式各種季節的高跟鞋和配飾。
她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揉了揉久站酸疼的小腿,然後盤腿坐在床上開始檢查郵件。
電腦屏幕反射的白光落在女人的烏黑的眼瞳裡,泛著一點微微的亮澤,平淡無波的,像是一枚精致的琥珀。
鼠標滾軸向上滑動,停在早前唐玥跟她彙報的,那封高中群發的郵件消息上。
“花城附中,高三一班……”柳淼淼點開郵件,低聲喃著正文裡的內容。
郵件內容套路普通,估計就是宣傳委員和語文課代的聯合之筆,前半段煽情肉麻地闡述了多年未見的同窗之情,邀請你我共同相約,後半段附上了聚會時間和地點。
柳淼淼飛快將內容瀏覽了一遍,準備關掉郵件時,留意到郵件末端最不起眼處,隨著邀請函一齊發來的附件照片。
是高三一班的畢業大合照。
校園背景鬱鬱蔥蔥,頭頂上是藍天白雲,五十多個青澀稚嫩的大孩子身上穿著整齊劃一的校服,衝鏡頭齜牙咧嘴地一笑。
看口型,估計喊的是茄子。
柳淼淼在照片中找到了自己。
她微微一怔。
女孩子穿著白襯衫和百褶裙,梳著長馬尾,幾綹發絲調皮稍卷地垂在臉側,唇邊笑意很淡,眼尾眉梢有著少女時期獨有的青澀,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眼裡還泛著點困倦的淚光。
她對這樣的自己毫無印象。
在她生命空白斷層的那段時間,好像有什麼,被她從記憶裡不著痕跡地抹去了。
想不起來。
柳淼淼眯起眼仔細打量那張合照,試圖通過這張照片在腦海裡回憶出一些與過去有關的信息。
她眸光一轉,落在隔壁與自己並肩而站的男生身上。
男生斯文清秀,一看就是被老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標準好學生長相,明眸皓齒,笑起來如沐春風,漂亮的丹鳳眼狹長而微微上揚,隱隱約約勾出一點長大後斯文敗類的潛質。
最重要是這人的手。
居然悄咪咪地勾在她的手上!
乾什麼呢,乾乾淨淨清清白白懵懵懂懂的十七八歲少男少女的青春情懷時期,他居然趁著拍大合照的時候偷偷牽她的手!
還他媽笑,外表斯斯文文的一個男生,內裡竟然如此的渾濁不堪!
柳淼淼頓時明了當時自己眼裡的淚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絕壁就是因為這個小兔崽子大庭廣眾之下偷偷牽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良家少女的手,仗著自己是三好學生的頭銜便耀武揚威,欺壓弱勢女同學。
她就說她當時怎麼兩眼泛著淚光,現在越看越覺得那淚花裡頭盈滿了自己當初飽受惡勢力壓迫的屈辱和反抗!
她從小到大這麼個清白乾淨的小姑娘,從來不談男朋友以至於老爹一天到晚地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居然就在高三畢業的時候被這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兒的小兔崽子玷汙了她的手!
柳淼淼覺得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唐玥在門口敲了敲門:“柳總,您的咖啡。”
柳淼淼目光死死黏在電腦屏幕上,頭也不抬地道:“嗯,放在那。”
唐玥見自己老板臉色鐵青,目露凶光,憤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登時被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又做錯什麼事了,忙問:“柳、柳總,怎麼了?”
柳淼淼將電腦轉了個方向,屏幕對著唐玥那邊,指尖繞到合照某處點了點,問她:“你認識照片裡的這個女孩子麼?”
唐玥忐忑不安地把腦袋湊過去一看,微微驚訝道:“柳總,這是您高中時候的照片?”
柳淼淼眉心深擰:“沒錯。我連我自己都不認識,很奇怪對。”
唐玥:“……”
唐玥突然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悄然無聲地把這封郵件毀屍滅跡的,不然她怎麼對得起進公司前董事長對她的千叮萬囑。
她內心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柳淼淼思忖片刻,道:“你去查一下我高中時候的資料。”頓了頓,她說,“這件事要瞞著我爸,不能讓他知道,不然他肯定不會同意。”
果然。
唐玥絕望地閉上眼:“可、可是柳總,董事長吩咐了,不讓您去查以前的事情……要是他知道我幫你,他一定會炒我魷魚的。”
柳淼淼道:“如果你不幫我,我現在就炒你魷魚。”
唐玥:“……”
唐玥一秒反叛,站直身體道:“是的柳總,我馬上去辦。”
唐玥轉身往外走,柳淼淼喊住她:“等一下。”
柳淼淼指尖往屏幕旁側移動,指著照片中那個悄咪咪地牽自己手的男生說:
“順便,也把這個吃我豆腐的小兔崽子也給我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