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極彎下腰，抓著溫如玉的衣領，又將他拉了起來。
“終南道法能支撐你堅持到現在嗎，溫城主？”
溫如玉麵色慘白，越發顯得疤痕醜陋，但並無心虛和不安。
他將袖子挽上去，露出遍布咬痕的手臂：“不能，但可以保證我暫時不被屍毒侵襲。”
即便被咬了也可以護住心脈不屍變，這才是他可以苟延殘喘的原因。
“如此說來，若這種事發生在終南山，一定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謝無極若有所思：“你說，若本君將你的血肉喂給那些發瘋的臣下，他們能清醒過來嗎？”
溫如玉垂著眼道：“在下已經試過了，不行。”
謝無極微微挑眉：“試過了？”
“在下一個人實在力量微薄，為了能再維持一會結界，不讓它們跑出去傷及無辜百姓，什麼辦法都得試一下。”
“倒是本君的不是了。”謝無極慢悠悠道，“這些本該是本君的職責，卻要溫城主代勞，實在不應該。”
“道君一定是有脫不開身的事才沒能及時趕回來，相信他們知道了也都會理解道君。”
“確實有些脫不開身的事。”謝無極並不避諱，“聞老祖總是糾纏本君，此刻他重傷在身才沒尋來攪擾，不然哪怕回來了也是難得安寧。”
溫如玉眼尾稍稍抽動了一下：“在下會儘己所能，守護道君安寧。”
謝無極沒再說話，隻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轉身離開這裡。
溫如玉沒有跟上，因為知道他不需要。
謝無極一個人將獨世宮轉了一遍。
獨世宮很大，轉完所有地方需要很長時間，再加上還要時不時遇見行屍解決掉，做完這些的時候，已經是不知道幾天後的深夜了。
謝無極很累，便倚在一出邊界休息。
他不知換過幾次衣裳，都被鮮血再次染紅。
時間長了，他也不再在意這些外物，隻是此處花香襲人，景色甚美，能遙遙看到和黎瑤分開的地方，一身血衣實在煞風景。
謝無極輕撫拇指上的玉扳指，身上的衣物開始變換，織金的白衣，纖塵不染的輕紗錦袍，滿頭銀發披散，月華籠罩著他全身，他又變成了無可挑剔的神祇。
可惜這些黎瑤注定是看不見的了。
謝無極將目光投向高掛夜空的皎月，不出三息，溫如玉站在了他身後。
“道君。”他看起來有些狼狽，額頭薄汗，微微喘息道，“出事了。”
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出什麼事？
謝無極沒有任何回應，溫如玉直言道：“折玉城地下竟藏著隱蔽的地宮，地宮之中全是行屍，速度與靈力比我之前遇到的都要強悍，眼看就要衝破地宮關卡上來了！”
謝無極聞言收回望月的目光，他看上去一點都不驚訝，甚至沒施舍給溫如玉半個眼神，直接躍下獨世宮，奔向折玉城。
這樣一座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藏著一個地宮。
謝無極緩緩轉動手腕，筋骨發出哢噠的聲音，他微微一笑，終於開口稱讚：“真好啊。”
他轉向溫如玉：“那就帶本君下去好好看看吧。”
他回來已經好幾日。
表麵上折玉城和獨世宮都已平亂，隻是還不見左右護法的蹤跡。
在有他們的確切消息之前，謝無極以為不會有什麼特彆的事發生了，不過那個曾經命兔子精運送血肉的神秘人，似乎不想等下去了。
是怕再等下去，左右護法非但沒死，還好端端回來，聞葉也療好了傷，來獨世宮湊熱鬨？
謝無極跟在虛弱的溫如玉後麵，腳步不緊不慢，好像完全不擔心行屍衝破關卡上來。
這也說得通，上來也就上來了，這上麵難道還有除了他們之外的活人嗎？
謝無極堪稱閒適地在溫如玉的帶領下步向地宮入口。
溫如玉傷得很重，走得有些慢，時不時就要咳嗽一下，謝無極也沒要給他療傷的意思。
他自己這一頭銀發的變故，溫如玉也聰明地並不多問。
一路不知道走過多少染血的地麵，但沒再看見屍體，應該是全被溫如玉處理乾淨了。
謝無極見過幾次他做這些事，那悲憫超度的樣子，確實無愧於他終南道長的美名。
人身量高，步子就大，也沒走多久，地宮的入口就到了。
溫如玉用手撐在牆上，穩定了許久才氣息沉靜下來，有些勉強地轉過身：“到了，就是這裡，這裡靈壓太重，在下如今實在有些支撐不住，恐怕隻能送道君到這兒了。”
謝無極無可無不可地繼續往前，望著黑漆漆的樓梯和貼在入口處的無數符咒。
“這樣的地方，溫城主這些年一直都未曾發現嗎？”
溫如玉慚愧道：“在下自幼身體虛弱，常年在終南山修習道法，是繼承城主之位後才回來的。”
算起來他做這個城主不過才五年，若有心人要隱匿，前任城主都沒發現，他一個晚輩，發現不了也沒什麼奇怪。
謝無極走下台階，溫如玉就在上麵看著，但他走了幾步突然不走了，抬頭問道：“溫城主覺得我獨世宮的左右護法，還能活著回來嗎？”
溫如玉愣了愣，有些不解他為什麼問自己這些問題，但還是認真回答：“一定可以。”
不管是方休還是右護法，都是比溫如玉更強悍的角色。
他都可以堅持這麼久，他們一定可以回來。
謝無極點點頭：“借你吉言了。”
溫如玉眼神一暗，不再言語，目送謝無極遠去。
這次謝無極沒再停頓，很快走入黑暗之中，再看不到任何身影，也沒發出半點聲音。
溫如玉這時撐起身子走了入口處，低頭看著底下，神色背光瞧不清楚，似乎是打算在這裡替謝無極把守入口。
而入口之下，黑暗消散之後，是煉獄一般的漫天火光。
這裡的確擠滿了溫如玉所說的強大行屍，還有岩漿一般讓謝無極都被灼傷的火焰。
謝無極護體神光擋住了行屍瘋狂的襲擊，他轉過頭去，看到地宮入口被封死了。
他微掀眼皮，輕飄飄地念了一句：“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