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極陷入了憂鬱。
因為黎瑤說他想得美。
他對著水鏡觀察自己, 問一旁的方休:“你覺得本君如何?”
方休立刻道:“道君神儀俊美,天下無雙!”
謝無極接著問:“可令女子心動?”
方休一笑:“道君若是願意,沒有女子會不為道君心動!”
“那為何她不肯?”謝無極自語般問了一句, 很快又自己回答, “定是還不曾原宥本君之前種種。”
方休哪裡知道黎瑤不肯什麼, 在他看來道君是不會有錯的, 無論何事, 黎小姐哪怕現在不肯, 也會很快改變主意, 誰能拒絕道君?無人可以!
“道君莫憂,說不定黎小姐隻是害羞,明日就會改變心意!”
方休說得如此篤定, 謝無極掃了他一眼, 幾乎都要相信了、藏在他衣袖裡的團子實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什麼,被謝無極敏銳地捕捉到。
“把你袖中的兔子放出來。”
謝無極輕揮廣袖,背過身去,繼續盯著水鏡研究自己還有哪裡不完美。
方休頭一次對謝無極的指令感到遲疑,但也就那麼片刻的功夫, 忠誠令他順從地把團子放了出來。
“道君,她隻是口無遮攔,心中沒有惡意。”
謝無極根本不理他說什麼, 隻問團子:“方才說了什麼?”
這麼久了, 團子見到謝無極還是會害怕。
外麵發生的事, 作為始終被保護在黎瑤乾坤戒裡的靈獸,她沒有親身經曆,但她也都聽人說過無數個版本了。
每個版本都是無極道君多麼強大,一以敵萬, 無人可擋,為三界開太平。
反正就是把道君誇得天花亂墜,再完美不過。
饒是如此,依然無法削減半分她骨子裡對他的畏懼。
“……團子胡說的,道君不要怪罪團子。”她麻溜兒地認錯。
態度好些,旁邊又有方休說情,應該不至於被怎麼樣。
謝無極漫不經心地透過水鏡睨了睨團子,既然她不肯再說一次,那隻能他自己來了。
“男人總是滿懷莫名其妙的自信心,連方休和本君也不能幸免——為何這般講。”
團子局促極了,後背被方休盯得發麻,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
其實這話她說得也不全對,方休就不談了,無極道君這般風姿,自信心來的確實不算莫名其妙。可事情涉及到自己的主人,團子覺得有必要站起來。
“道君所憂之事,團子不知具體是什麼。”兔子精勇敢地抬起頭,“但道君切不可聽左護法胡言亂語,若實在想不通,該去尋主人好好問清楚才是。”
謝無極緩緩“哦?”了一聲,團子如被鼓舞一般,聲音都高了幾分。
“團子在黎家見過太多人情來往,不說深諳其道,也知道侶之間,溝通是最重要的!”
一個人自問自答,自我煩擾,最後隻會弄巧成拙。
謝無極轉過頭來,頗有興致地看了一會滿臉認真的兔子精,揮了揮手:“‘道侶’,說得好,方休,賞。”
“……”
所以你隻聽見“道侶”兩個字嗎!其他內容聽見了沒有啊!
團子急得咬耳朵,謝無極才終於有所表示。
“為父知道了。”他慢吞吞來了一句。
“……”
行吧,主人的道侶可不就是她的父親嗎?無極道君還真是時時刻刻都不忘記標榜一下他的身份。團子突然想起黎家死去的聞主君,聞主君的墓碑上怎麼刻?自然是黎聞氏,道君之後若是也會隕落,那墓碑上刻的肯定是黎謝氏,都不用主人說,他自己就安排了!
總而言之,團子的諫言謝無極還是決定采納。
這天夜裡黎瑤來找他,他就打算問個清楚,問問她到底為何不願意。
不過在那之前,黎瑤先開口了。
“我準備走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幾個呼吸就說完了,卻如世間最強大的法咒,讓謝無極半晌反應不過來。
“走?”他咀嚼了一下這個字,有點惱恨今日為何不穿廣袖,反而穿了件窄袖錦袍,緊握拳頭的手都無處隱藏。
“若無意外,天亮就出發。”
黎瑤盤膝坐到他對麵,端起他的茶杯一飲而儘。
這個舉動讓謝無極稍稍回轉一些,但麵色還是不太好看,陰沉沉的一雙異瞳,明明是神子貞潔的模樣,氣勢卻好似地獄幽冥一般壓抑。
黎瑤注意到他緊握的手,她果然還是喜歡他穿儘顯身姿的衣裳,蹀躞帶將他纖細有力的腰身勒得漂亮極了,整個上身都是完美的倒三角,三角是什麼?三角是最穩定的圖形!
她傾身越過桌案,輕輕抓住他的手,把他緊握的拳頭一點點拉開。
“團子說你有話跟我說,是什麼話?”
她問話時沒抬頭,視線凝在他攤開的掌心上,他攥拳攥得太用力,掌心被指甲劃傷,冒出與人族截然不同的血色來。
“若你要走,這些話就不必再說了。”謝無極冷冷清清道,“我已知道答案了。”
黎瑤頓了頓,抬頭看著他:“哦?你知道答案了?你知道了什麼答案?”
謝無極麵無表情,淺色的異瞳竟比黎瑤漆黑的雙眼還要空洞深邃。
“你不願與我誕育子嗣的答案。”
其實他一點都不希望真的有什麼孩子。
隻是口頭上黎瑤也不願意認可他配得上有她的孩子,總會讓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