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大肥章】(2 / 2)

“不用,我還能走,”林琅仰起頭朝聞昭非彎彎眼睛,越歇越累,可能還不如一口氣走回衛生所,她躺炕上再好好休息呢。

聞昭非點點頭,繼續放慢腳步和林琅並肩走。

六點不到的農場正是下工下學的高峰期,但林琅戴著黑布帽,聞昭非戴著草帽,一路也不算太惹人注意。

遇到關係不錯的鄰居們,聞昭非會帶著林琅主動打招呼。

從一道高高的院牆前走過,林琅停步又感覺自己幻聽了,她看向隨她停步的聞昭非,“沒事,我聽錯了吧。”

林琅話音還未落下,她和聞昭非身後突然躥出一個頭發淩亂、麵有血痕的女子,她身後還追著一個男人快步而來。

“救我,救救我……”女子慌不擇路,朝警覺停步轉身的聞昭非這裡撲來。

聞昭非下意識的動作先將林琅攬到身後,再拽住撲來女子的手臂到邊上,他蹙眉看向滿臉戾氣、大步而來的三十來歲男人。

林琅探出腦袋看一眼陌生男人,再看向聞昭非身側瑟瑟發抖中的女人。她側開半步,也將女人拉到聞昭非身後,她們再繼續退開數步。

“你彆害怕,打人和家暴都是犯法的,我們報警處理!絕不放過壞人!”

林琅目測聞昭非是能打過這個一看就體虛的矮個男人,如此她和這個尋求庇護女人的責任就是不要在聞昭非製服歹徒前搗亂。

聞昭非放下竹筐,朝林琅安撫一點頭,再轉回去看向已經停步、麵露仇恨之色的男人,“怎麼?紅石場沒待夠,這回我直接送你過去。”

聞昭非不太明白已經離婚回娘家的潘丹鳳,怎麼會又和這個剛出紅石場沒半年的張大牛待一起,但潘丹鳳“慌不擇路”找上來了,他不能視而不見。

“嗬,聞醫生說什麼笑話!你們一個西門慶,一個潘金蓮,我才要請紅石場的乾部為我做主,你和我家婆娘狼狽為奸,一而再得設計我、害我。”

張大牛滿目戾氣和羞惱,他做牛做馬哄了半年,才從潘丹鳳這裡弄清楚當初是誰給他弄紅石場去。

他不覺得打自己女人有什麼過錯,隻覺得頭頂發綠,惱羞成怒,已經單方麵認定當初舉報他的聞昭非彆有居心。

因為名字的緣故,張大牛曾經被知青工友普及過武大郎和潘金蓮的故事,從那之後,他就一直提防著潘丹鳳背叛他,沒想真被潘丹鳳的奸夫給弄紅石場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張大牛原就打算收拾了潘丹鳳,就來收拾聞昭非。

麵對張大牛毫不掩飾惡意的目光,林琅忍不住開口:“三哥彆和這種人講道理,他會反思就不會做打媳婦這種沒品又犯法的事情了。”

林琅認為張大牛就是純純的有病,心理上的疾病,自成一套邏輯,正常人是無法和他進行對話的。

“你彆怕,這事兒我們管定了!”

林琅讓聞昭非不要和張大牛講道理,她自己卻露出生氣的表情,張大牛憑臆測空口汙蔑聞昭非的見義勇為,實在太過分了。

“謝謝,謝謝你們,我不該聽他哄,不該為了小狗子有爹就跟他回來……嗚嗚,”潘丹鳳靠在林琅肩上哭出聲來。

聞昭非和張大牛這裡也果然不再廢話,學過打拳、堅持晨練還是外科醫生的聞昭非兩下就將張大牛卸掉胳膊,製服在地。

張大牛嗷嗷叫著哭,很快就把附近周邊的鄰居、下工的知青們吸引過來。

聞昭非的草帽落在地上,露出的臉幾乎人人都識得,相信聞昭非,還是相信張大牛的話,這基本不用遲疑。

“幫我去場辦警衛科喊人過來,麻煩了,”聞昭非喊了圍觀群眾中的一個,請他去把警衛科的人叫來處理。

“林琅?你沒嚇到吧?”

高牆側的院門打開,顧相君從裡走出,她認出聞昭非,就也猜出戴著黑布帽的矮個女孩是誰。

林琅將帽簷向上折起,臉蛋露出來,視野也立刻開闊許多,她朝顧相君安撫一笑,“顧姨,我沒事兒。”

顧相君點點頭,又看向林琅身側哭得傷心的潘丹鳳,“小鳳什麼時候來農場的?”

顧相君也有半年多沒見到潘丹鳳了,這兩天她去一趟市裡,下午到家也沒注意到隔壁張家的動靜。

“今天中午……嗚,我正煮飯,他就突然發瘋了,要往死裡打我……”

潘丹鳳仔細回顧,能被張大牛追究的也就是今兒回來農場的拖拉機上,她聽著聞昭非和娃娃親對象結婚的八卦,多問了一句,僅此而已。

顧相君低低歎氣才道:“勸過你多少回了,他這樣的人改不了。小狗子在邊上有樣學樣,才是要壞。你們沒去辦事處複婚吧?”

潘丹鳳眼中再蓄起淚水,滿臉羞愧地點點頭,他們回來農場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場辦去複婚。

但總共複婚還沒超過半天,張大牛就現回原形,當著孩子的麵,對她大打出手了。

張大牛眼中的凶戾更甚以往,潘丹鳳感覺自己再不跑,就一定會被打死,本能的求生欲讓她昏死過去又很快醒來,然後趁著張大牛沒注意,奪門跑出來。

顧相君再次歎氣,卻沒再開口說潘丹鳳的不是。

潘丹鳳以及農場的絕大多數女人和能說出家暴犯法的林琅不同,她們以夫為天,以孩子為生活的重心,以離婚為恥。

潘丹鳳周圍也更多是勸她忍忍、還能繼續過下去的人。

“姐姐這半年是靠娘家人接濟才養活自己和……小狗子的嗎?”林琅輕聲詢問,她已經從顧相君和圍觀人的閒談裡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她依舊有不同的看法和想法。

“當然沒有,”潘丹鳳急忙搖頭,她離婚回娘家,除一個房間外,沒有靠吸娘家人的血過活。

林琅緊接著又問道:“那是他留了贍養費……就是錢和票給你和小狗子嗎?”

潘丹鳳再次搖頭,卻見林琅握緊了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告訴。

“姐姐好厲害,不靠娘家不靠前夫,隻靠自己勞動就養活自己不說,還把小狗子養得這般好!”

不遠處門邊一個五六歲的男童哇哇大哭中,但除此之外,他臉上身上並無病恙,沒有了父親的這半年,他過得不算差。

“姐姐每天能拿多少工分?”林琅繼續臉帶笑意地詢問。

“八、八個工分,秋收農忙時,也能拿十分,”潘丹鳳不敢置信,她第一次聽人說她好厲害。

“姐姐還在猶豫什麼?想想這半年,沒有人打你,自己賺的工分自己花,彆人除了說閒話,對你做不了什麼。”

林琅握緊潘丹鳳的手,肯定地告訴她,“你能活得很好,也值得活得很好。”

“嗯,嗯……謝謝你,謝謝聞醫生,”潘丹鳳再次泣不成聲,非常感謝聞昭非兩次相助,也感激林琅告訴她的這番話。

“我不會……不會再回頭了。”

林琅繼續拍拍潘丹鳳的手,安撫道:“是他太壞太狡詐了,不怪你上當。從現在開始新生活,完全不遲。你過得好,小狗子才會好。”

潘丹鳳點頭又點頭,滿是淚痕的臉朝林琅淺淺笑了笑。

顧相君也恍惚了片刻,她和潘丹鳳當鄰居好多年了,幾乎都要忘了潘丹鳳笑起來的模樣。她剛嫁來農場時,也是個鮮活愛笑的小姑娘。

場辦警衛科的人過來了,他們先將張大牛帶走關起來。聞昭非和林琅繼續帶潘丹鳳回衛生所治療和開診斷證明。顧相君幫潘丹鳳看一下孩子。

圍觀的人部分跟去場辦廣場,部分尾隨聞昭非和林琅到衛生所外。胡大爺在門口看著,不是來看病的人不許進來。

聞昭非休息日的今天,按以往慣例還是所長楚建森來外科室坐班,聞昭非和林琅把人帶回來後,也由他接手繼續處理。

聞昭非林琅繼續等潘丹鳳處理好傷口,才帶上東西返回西角房,楚建森安排李嬸送潘丹鳳去警衛科繼續錄口供。

西角房的門帶上,林琅摘了帽子看來,“三哥沒受傷吧?”

“沒有,”聞昭非肯定地告訴林琅,再來三個張大牛,他也不怕打不過,還有林琅在邊上看著,他更不會讓自己受傷了。

聞昭非走來將林琅緊緊抱在懷裡,林琅告訴潘丹鳳的那番話,就連他聽著都很受震動。

建國之後有口號喊婦女能頂半邊天,但口號喊了這麼多年,真正能精神獨立的女性依舊少見,能從心底裡認同這點兒的男人更不多。

一路從老師師母家走回來,還見義勇為處理了個家暴男,林琅體力告罄,就勢半癱在聞昭非懷裡。

身體累了,也不影響林琅的腦袋瓜繼續活躍。

“你說,那個張什麼……張大牛,能受什麼懲罰?太輕了,根本起不到威懾作用,回頭他出來又要去找潘姐姐糾.纏不清。”

林琅思量道:“我懷疑他有反社會人格。”

林琅從現代網絡看過很多新聞,不乏那種前夫前男友出獄後報複前妻、前女友及其家人,造成慘案的案子。

“反社會人格也叫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從小就養成的漠視和侵犯他人習慣,這是一種病,腦乾缺失的精神病,治不好的。”

林琅繼續用她有限的腦科精神科知識和聞昭非講述這種人,腦袋裡常年缺失或少分泌一種抑製情緒的激素,從生理上就比其他人易怒易暴躁。

聞昭非聽了林琅的話,立刻就有了新想法。

原本要憑家暴是關不了張大牛太久,一年兩年都算久了,但若是能證明張大牛有精神疾病,那場辦和紅石場的駐隊不可能放這樣的人在農場裡亂晃。

“佩佩放心,關於你說的這些,我會轉達給場辦警衛科。他這已經是再犯,肯定會從嚴處理。潘大姐要和他重新離婚應該不難。”

聞昭非這裡還保留有潘丹鳳半年前的看診記錄,加上這次潘丹鳳不輕的內傷和外傷,絕對夠她最快速和張大牛脫離婚姻關係。

林琅放心地點點頭,她從聞昭非懷裡出來坐到椅子上,拿筆開始寫她在現代時記下的心理研究發現,時間沒有早於現在這個年份的。

最早關於反社會人格研究是在1982年,最近是1964年,他們提出來的概念還比較籠統,但大抵意思相似,其中最關鍵就是關於反社會人格的特征分析和說明。

有這份材料會比聞昭非空口白說,要更容易說服警衛科的人。

“以前看到過,就記下來了,具體的研究過程我是不知道的。你看看能不能用?”林琅也是被現代幾個新聞氣到,才適當了解了一下。眼下也還是生氣,才把又把它們從腦袋瓜裡挖出來了。

“很有幫助,辛苦佩佩了,”聞昭非應聲後,又輕輕撫了撫林琅的頭發。

林琅微笑著點點頭,身體的疲憊浮現到眼神裡,聞昭非收起文字材料,就去拿暖水瓶,“我去水房打熱水給你洗澡用。你先喝牛奶,我很快回來。”

今早老宋依舊在門外陰涼處放了兩瓶牛奶,他們方才進門時一起帶進來了,聞昭非聞了聞,還沒壞,這會兒給林琅喝著解渴正好。

“好,”林琅乖乖應聲,拿起牛奶喝,她也覺得自己急需躺下,但也想要洗頭洗澡後再躺個地老天荒。

聞昭非很快帶著暖水瓶回來,林琅喝完牛奶,先進衛生間洗頭洗澡。出來躺到房間炕床上,不等頭發完全晾乾,林琅就趴在枕頭上睡著了。

聞昭非拿起乾毛巾繼續給林琅擦頭發,輕輕歎氣,“還沒喝藥呢。”

聞昭非估計林琅剛喝完牛奶喝不下藥,再等會兒給她熬。

不想林琅挨上枕頭立刻就睡沉了。這個點兒睡著,短時間難醒,但同喝藥比起來,還是好好睡一覺更為重要。

聞昭非將林琅的頭發擦到完全乾為止,再不時摸摸林琅的額頭和手腕,確定林琅隻是累睡著了,才略略放心下來。

聞昭非自己也去衛生間洗漱好出來,就聽到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範西華幫所長跑腿過來找聞昭非問話。

“警衛科喊你去問話,你自己去,還是我幫你去?”

範西華看一眼聞昭非的手勢,就自覺壓低音量說話,他已經聽所長和呂菲等人八卦過一回了,大致都了解清楚。

聞昭非充其量就算是見義勇為,阻止張大牛家暴毆打剛剛複婚又即將離婚的妻子。

一般情況下,衛生所提供診斷證明後,聞昭非過不過去都無妨。

但這事兒惡心就惡心在,張大牛被卸了胳膊也還是堅持造謠聞昭非和潘丹鳳有一腿,兩人合謀迫害他。

張大牛堅持他的胳膊傷就是聞昭非迫害他的證據。

現場在警衛科的人趕到時,聞昭非就已經順手給張大牛接上了胳膊,除了他和聞昭非沒人知道,他的胳膊被卸掉過又接回去過。

“我自己去,”聞昭非說完,反身回到房間裡,在桌子上寫一張紙條,再到林琅耳邊低語幾句,才再出門來。

範西華晚上也沒什麼事兒,繼續陪著聞昭非走一趟場辦警衛科。

抵達警衛科後,聞昭非沒有按張大牛的要求,去和他對質。

等到場辦領導、警衛科科長和紅石場駐軍部隊的副團等人都到齊了。

聞昭非再次以舉報的名義,和他們講述關於林琅所說反社會人格的諸多特征,不僅張大牛條條對上,紅石場裡也有不少人符合這些特征的罪犯。

駐軍副團長回憶起曾經遠近聞名、連續製造殺人慘案卻屢屢逃脫於三年前被抓、去年執行死刑的薑姓殺人犯也符合。

小會議廳裡,包括範西華都聽得心底發涼,他們身邊要是有這樣的人,也太可怕了吧。

“……我建議在審問張大牛時,可以多問問他的父母們是怎麼死的,”聞昭非看不了張大牛的檔案,隻聽說他們在張大牛一十歲那年母親餓死在家裡,父親拋妻棄子不知所蹤。

會議結束,副團長起身道謝,“謝謝聞同誌提供的資料和建議,我們會鄭重對待。”

聞昭非和範西華被副團身邊的警衛員送出來,再到另一個審問室裡提供口供和簽字。

範西華也將潘丹鳳的衛生所診斷證明提供給警衛科,他和聞昭非從場辦警衛科出來。

平時晚上九點後沒什麼人的場辦廣場聚了不少人在嘮嗑說話。聞昭非和範西華有意避開場辦大院透出的燈光走,半小時後順利回到衛生所。

在前院後廳門口,聞昭非朝範西華點點頭,“回了,有事明天再說。”

“嗯,你快回吧,我還要找方一濤消化消化,”範西華估計方一濤和羅佳佳都還沒睡,等著他帶回去一手消息。

範西華整個人也還沒有從自己想象居多的“驚嚇”裡回神,平日裡看起來老實肯乾的張大牛打媳婦不說,居然還可能是如此危險的潛在罪犯。

範西華感覺自己能平平安安長到一十一歲,可真不容易啊。

聞昭非沒再理會範西華的諸多欲言又止,道彆後,他加快腳步回西角房,開門再開燈,炕上的林琅已經變了睡姿,但還沒醒。

聞昭非提起的心緩慢落回去,又進衛生間洗漱換衣服出來。

關燈,躺回炕上,聞昭非將林琅攬進懷裡,腦袋裡簡單回顧一遍今日的事情,思緒漸漸飄遠再睡著。

夜裡一點許,聞昭非微微睜眼,確定自己沒聽錯,他懷裡的林琅哼哼唧唧呼痛出聲,卻還沒完全醒來。

“佩佩,佩佩,怎麼了?做噩夢了嗎?”聞昭非下意識譴責自己過於大意,張大牛家暴潘丹鳳的事情還是嚇到林琅了。

“佩佩,醒醒,不怕不怕……”聞昭非起身去開了燈,再回來將林琅喊醒。

“嗚,我肚子疼……”林琅勉強睜開一點兒眼睛,明明人還是很困,但肚子裡似刀攪一般得疼,生生把她給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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