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炕床邊陪坐片刻,聞昭非起身去煮午飯再端回房間,林琅陪著再吃點兒。
時間尚早,聞昭非繼續在房間裡。他拿出前院申請來的醫用布條和醫用棉花,準備給林琅做衛生帶,開始動手前又仔細問了問林琅的想法。
“我如果……隻用一次就丟,會不會太奢侈浪費啦,”林琅滿臉糾結,她實在無法介紹衛生巾二次使用,特彆是洗過一次後的現在。
“不會,”聞昭非其實也覺得洗完再用不太衛生,但他對婦科的了解更多來自寇君君的筆記,筆記都是關於婦科疾病和調理,並沒有提及衛生帶這些,所以他在這方麵並不比林琅知道的多。
一番沉吟,聞昭非有了決定,“就用一次。下個月的醫用棉花和布條,我請楚哥幫忙從市裡省城帶。”
如果次次都從衛生所裡申請,走程序麻煩外,也肯定會被注意到。衛生所裡人多嘴雜,他不能完全保證會不會被人猜到,他是給林琅用的。
但如果是額外花錢花票費人情從楚維那裡弄來,即便被人知道,也不怕被說嘴。
“放心,楚哥不會多問,”聞昭非安撫地揉揉林琅微微紅起的臉頰。
說來也奇怪,昨夜到現在,他和林琅互相都沒多少不好意思或額外的旖思念頭,這會兒提及外人,林琅倒後知後覺地害羞起來了。
林琅點點頭,再朝聞昭非彎眸一笑,她和楚維不熟說不上放心,但她相信聞昭非。
到上班離開的一點前,聞昭非給林琅做夠了下午替換用的一次性衛生帶。
聞昭非離開後,林琅嘗試自己繼續做,又很快放下針線,她還是不要浪費這來之不易的醫用棉花和醫用布條了。
林琅繼續窩在炕上,躺一會兒坐一會兒靠一會兒,睡睡醒醒看看書,下午四點半時,顧麗珍和羅佳佳一同來找林琅嘮嗑。
林琅才匆忙起身換了衣服,再收起衛生帶等東西,才來開門接待她們。
“唉喲!這臉白的,不會是被昨兒的事兒嚇到了吧,”顧麗珍一看林琅的臉色就顧不上寒暄,急忙抓著林琅冰涼涼的小手詢問。
“昨兒?哦,沒有,我是來……月經了,就是生理期,肚子疼了半宿。麗珍姐,羅姐姐,你們快進來坐。”
林琅說著引顧麗珍和羅佳佳進來房間。
羅佳佳坐到椅子上,笑吟吟地道:“我說呢,今兒衛生所前院後院都熱鬨,就沒瞧見你,我這才拉著麗珍姐來瞧瞧你。”
羅佳佳的性格按現代的說法,就是個吃瓜樂子人,常年活躍在衛生所和農場八卦第一線。
昨夜睡熟沒聽到動靜起來看,讓她扼腕了好久。
羅佳佳從範西華那裡探聽不出什麼消息,又不敢去找聞昭非,就把腦筋動到了林琅這裡。
林琅嫁來後,羅佳佳一次都沒來過西角房,她和林琅真不熟,不好自己來,又特意喊了顧麗珍一起過來的。
“熱鬨?今天衛生所裡的病人特彆多嗎?”林琅眼神裡帶出明顯的疑惑,衛生所病人多的話,聞昭非中午怎麼還能提早回來。
“是比平時多些,但錢醫生和呂醫生也在前院坐班,病人多看得也快,還有挺多是來找聞醫生打聽八卦的。”
坐在林琅身側的顧麗珍悄悄使個眼色,就如羅佳佳這樣來林琅這兒打探消息的。
“什麼八卦呀,張大牛不是被抓起來了嗎?”林琅不太理解,昨兒傍晚到現在也沒多久,張大牛家暴對於農場和衛生所眾人來說應該不算是新聞。
羅佳佳聽著話又來了心頭,叭叭道來,“是呀,但是昨兒夜裡一點多,警衛科和紅石場的軍人帶人連夜查抄了張大牛的家,掘地尺地找了四五個小時。那麼點兒大地方用得著找這麼久嘛,肯定有彆的大事兒!”
現在衛生所和農場的八卦樂子人們都在猜測這彆的大事兒會是啥,說什麼的人都有,但羅佳佳怎麼聽都覺得不夠靠譜。
“聞醫生就沒和你透露什麼?”羅佳佳滿含期待地詢問林琅,但已經不敢和來前那樣抱有極大期待。
明明是見義勇為的另一女主角,林琅居然是從她這裡知道張大牛家被連夜查封的事情。
林琅朝羅佳佳搖頭,再低聲解釋道:“哥沒和我說什麼,他應該也是不知道的。但我以為不管是什麼大事兒,場辦領導們很快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林琅心裡猜測應該和她提供給聞昭非的那份國外研究資料有關,但終究是猜測,不能當八卦說得人儘皆知。
羅佳佳遺憾點頭,她看林琅麵色發白、弱不禁風的模樣,今兒大抵是連門都沒出過。林琅這幅模樣,聞昭非就算知道什麼,也不會和林琅說的。
“你說的對,好好躺下養著,這些事兒輪不著咱們煩惱,”顧麗珍揉揉林琅的頭發,再按著林琅的肩膀讓她躺好。
林琅乖乖點頭,再朝顧麗珍和羅佳佳甜甜一笑,“我睡一天了正無聊著,幸好你們來了。”
顧麗珍和羅佳佳聞言也不再擔心自己打擾林琅休息,她們繼續聊聊八卦,羅佳佳也滿足了她的分享欲。
在五點時,羅佳佳和顧麗珍告彆離開。
她們走後,林琅又閉眼眯了會兒,聞昭非就回來了。
“家裡來客人了?”聞昭非的語氣幾乎是肯定的,他中午帶回來的棉花和布條都被收起來了,林琅外穿的衣服也是動過的模樣。
聞昭非走來摸了摸林琅的臉頰,在林琅點頭後,他又繼續問道:“下午肚子還疼嗎?”
“偶爾疼一下,沒有一直疼。是麗珍姐和羅姐姐來看我,陪我待了一個多小時。羅姐姐想找我問八卦來著,我知道的還沒她多。”
林琅眨巴眨巴眼睛看聞昭非,她感覺聞昭非可能是多知道點兒什麼,但不確定聞昭非會不會告訴她。
聞昭非思量片刻道:“我建議警衛科查查張大牛父母的死因,他們或從昨夜的審訊裡有了突破,才連夜查抄張大牛的家。”
“這事兒在農場傳播得這麼快,應該是有意放任的結果。農場裡打媳婦、打架鬥毆的事件時有發生,無論張大牛最後受到何種刑罰,都能給眾人帶來警醒。”
聞昭非以為這也是林琅想見到的結果,如此,提起這個話題就沒必要再瞞著林琅了,但警衛科具體從張大牛家挖出什麼,就不必告訴林琅了。
“哦,這樣才好,”林琅認同地點點頭,她挪到聞昭非懷裡,帶著聞昭非的手撫上她的小腹,“要揉揉。”
暖水袋挺好用的,但還是沒有聞昭非的手好,還帶揉肚子功能。
聞昭非眸光一低掃過林琅過白的麵色,剛起的那點兒旖思立刻沒了,他回顧一下昨兒林琅適應的力道,再輕輕給林琅揉起來。
“當女人可太痛苦了,每個月都要痛一回,”林琅哼哼唧唧地感歎,因為痛經,她有時候還挺高興月經不調,隻希望它越久沒來越好。
但掌握的知識又告訴她,這是病,是她身體不好的表征,不值得竊喜或高興。
“嗯,”聞昭非低低應一聲,繼續耐心地給林琅揉肚子,半小時後,林琅被揉出些許睡意時,聞昭非才撫著她躺下,再起身去小隔間煮晚飯。
晚飯煮好後,聞昭非才來喊醒林琅吃飯,有魚有蛋有菜之外,聞昭非還煮了師母寇君君塞給他們的甜湯,晚點兒給林琅當宵夜喝。
“甜湯裡多加了點兒簡爺爺給你的蜂蜜,吃了晚飯休息會兒再喝。”聞昭非說著又夾了一塊挑出魚刺的魚肉給林琅。
原本感覺自己吃不下的林琅又吃了魚肉和半個雞蛋。
“一會兒我和所長借自行車去陶醫生家裡一趟,要不要我喊顧嫂子和小楚陽過來陪你?”
聞昭非低聲詢問,林琅還時不時肚子疼,不適合跟著他出門。但身體難受時,人也會格外容易無聊。
“不用,我看書就好,”林琅搖頭,她已經荒廢一個白天的時間了,晚上這會兒難得不再那麼難受,正適合看書。
範西華那裡借來的書,簡帛那也帶回來了的書,林琅隻愁時間不夠用,不愁打發不了時間。
“對了,我們有錢,手裡也有自行車票,用不用自己買一輛?”林琅吃好了,也繼續在書桌邊陪著還沒吃好的聞昭非。
“不用,自行車票留著回京城用,”聞昭非心中已經有了決定,無論這次紅石場替班順不順利,他都會在回城機會到來時,帶著林琅離開。
在農場這裡買自行車不是必須,也稍顯惹眼,會京城後就不是了。
“可是自行車票、縫紉機票都有期限的,”林琅也是近來才發現,這些票不用,過期了就不能用了,平時的肉票糧票隻嫌不夠用,不可能攢手裡過期。
“快過期時,我找人換一下,放心,”聞昭非放下碗筷,起身著手收拾。
放了心的林琅起衛生間洗漱回來,隻房間裡走兩圈,就坐回炕上拿書出來看,她後背還靠著暖水袋,生理期到來,她不僅肚子疼,還有些腰疼。
年紀輕輕的,林琅就提前感覺到老年到來的苦楚了。
聞昭非走來給林琅換好暖水袋,再揉揉林琅的頭發,低聲一番叮囑,才才出門往後院去。
順利借到自行車,在前往陶醫生家前,聞昭非先到趙家,和趙信衡寇君君說了他和林琅回家路上“見義勇為”的事情。
聽聞昭非親口說,要比他們道聽途說後胡亂猜測的要來得安心。
聞昭非離開前,趙信衡塞了兩包煙到聞昭非口袋裡,“禮多人不怪,拿著,這事兒終究是要有個結果。”
這煙是趙信衡今兒去和工友換的,他手頭沒有煙票,聞昭非不吸煙不喝酒一樣不會有。但他從簡老那裡知道,陶醫生好這口。
聞昭非片刻沉吟沒有拒絕,“好,謝謝老師,那我就先過去了。”
天色已經發暗,陶醫生就算不在家,他的家人也會在家,有這兩包煙,隻讓陶醫生的家人帶話,這事兒也不會不成。
聞昭非來得還算巧,陶醫生從紅石場回來吃了飯,正準備出門遛彎消食,走動方向也是往場辦方向走去。
“唉喲,是你小子啊。”
陶老今兒在紅石場可聽到好幾回聞昭非的名字了,這會兒往場辦廣場去也是想聽聽八卦,打發打發時間來著。
“陶老好,我有事要和您商量。是這樣的,我聽簡爺爺說您七月要去探親兩個月,我想爭取給您替班的事情。”
按照這裡的替班規矩,聞昭非能保留他在衛生所的基礎工資,再拿到陶老這裡的一半工資,總體會比他在衛生所坐班要多出十來塊錢。
兩個月總共才二十來塊,不多,但也沒人會嫌錢少,陶老隻要放出消息來,多的是人願意幫他替班。
聞昭非說著話,將用藍色舊布包起來的香煙遞給陶老。
“喲,這你可就虧了啊,”陶老一掂量就猜到布裡包的是什麼。
要知道再便宜的香煙也不是幾毛一塊能買到的,這樣一來聞昭非去給他替班就純純賺個辛苦錢了。
聞昭非繼續推了推陶老的手,“您應該也聽說我結婚了,衛生所分配的房子還要修幾個月才能住,在這之前我想帶我愛人住到老師家裡,從我老師家去紅石場上班更方便些。”
陶老一思量還真是這回事兒,農場說大很大,說小也挺小,芝麻大點兒事兒都能各家各戶傳個遍。
作為近來最被熱議的聞昭非,他請人修衛生所西側院的事情也被農場群眾所知曉,陶老就聽了一耳朵。
“行,我這裡可以應你,”陶老沒有再推拒,兩包香煙,他隻收下一包,剩下的繼續推還給聞昭非。
“收回去,回頭我從兒子那兒給你帶特產,”陶老也實在是饞這口了,不然不用香煙他也不會拒絕聞昭非替班。
聞昭非醫術不錯,人品也可,就在昨兒還見義勇為,將張大牛給弄到警衛科關起來。陶老今兒沒見到人前,就對聞昭非觀感挺好。
聞昭非看事情基本成了,心中稍定,也朝陶老露出淺笑,再點點頭,“好,謝謝您。”
“彆著急走,給我說說昨晚發生什麼了?我聽得亂糟糟的,正打算去場辦那裡繼續聽呢,”陶老樂滋滋地摸出一根煙,再用火柴點燃,吸一口後,就示意聞昭非仔細給他說。
聞昭非麵露無奈之色,隨後他將在老師師母家裡說過的話重複一遍,沒有提及林琅提供的資料和他昨晚上又去了一趟警衛科的事情。
滿足了陶老的八卦欲後,聞昭非騎上自行車回衛生所。
將自行車還給所長楚建森後,聞昭非用同樣的理由和楚建森申請去紅石場給陶老替班兩個月。
楚建森本心不太想答應,之前聞昭非探親離開那個月就叫他明白聞昭非在所裡能省他多少事兒。
近來,就連原本有些閒話他過於器重聞昭非的錢慶國,也跟著消停不少。
聞昭非一個人能頂多個人用,完成醫生本職工作外,他會自覺自動地接手外科室的所有文檔工作,偶爾還能去給內科室老楊和藥房範西華幫幫忙。
“行,”楚建森還是應了,聞昭非隻是替班離開兩個月,不是辭職不乾,此外也是所裡沒給他安置好房子,才讓聞昭非想帶妻子去老師家借住。
於情於理,他都沒理由駁回聞昭非這個申請。
“這個給您,已經買了,供銷社不好退,您彆當著伯母和小楚陽的麵抽,”聞昭非將另一包香煙塞到楚建森的口袋裡。
楚建森時常去供銷社買煙,楚維偶爾也會給他帶,戒是戒不了,但還是不好當著婦女兒童的麵吸煙。
“唉,你……”楚建森一摸口袋看是什麼時,聞昭非已經快步回前院去了,他追出兩步,又停步,打算等西側院那邊修好,他和馮海倩再給回送點兒什麼。
聞昭非回到西角房時,時間才將八點。
林琅還在炕上看書,但不是聞昭非離開前那端端正正的坐姿,而是半歪在炕上,一邊自己揉肚子,一邊神色專注地看書。
聞昭非看林琅完全沒發現他回來的模樣,淺淺一笑,也不打擾,他拿著衣服去衛生間快速衝洗,又再把甜湯熱了熱,給林琅端來。
聞昭非坐上炕,把林琅攬到懷裡,他替過林琅的手繼續幫她揉肚子。
“哥,”林琅從專注的狀態脫離出來,朝聞昭非軟軟一笑,再調整一下姿勢繼續看書,等這一頁看完,她才繼續和聞昭非說話。
“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林琅低低感歎。
簡老給的書,林琅看完了總章,就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天真,機械設計是一個無比嚴謹、失之毫厘謬以千裡的學科。
她沒有掌握紮實的基礎知識,有製造原圖,也隻是空中樓閣,難以在現實落成。或莽莽撞撞地試驗和拚湊,極可能導致嚴重事故。
“我和你都是如此,但我們有時間,可以按計劃一步步來,”聞昭非也時常感覺自己的醫學知識不夠用,感歎醫學的發展還不夠快,他能為病人做的還不夠多。
但趙信衡開解他,人能認知到自身的不足已經是一種進步,可以自省,卻不能自卑或畏懼不前。
聞昭非將趙信衡的話和林琅重複一遍,再揉揉林琅的頭發道:“就和建房子一樣,我們要留夠時間夯實地基,這樣才能建成不懼風雪的大房子。”
“嗯,”林琅輕輕點頭,心頭的焦慮少了許多,“我要向你和老師師母多學習。”
她需要學習的不僅有知識,還有聞昭非他們對待生活的態度。
聞昭非點點頭,眸光微微低下少許,又很快收回,“我……問了師母,這帶子確實是綁到腰上的。”
聞昭非不太好和彆的女性問這個問題,隻能找寇君君。他估計林琅也不好意思找人問,他人已經去趙家了,就順便問一問寇君君。
當時天色黑,趙家堂屋隻點了一盞煤油燈,大抵是看不到他熱騰騰的麵色。
現在,聞昭非也儘量語氣坦然地和林琅複述他問回來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