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 【大肥章】(2 / 2)

但這事兒早就定下了,無可改變,他們隻能安慰自己聞昭非兩個月後還能回來。

開大會的最後一天,林琅特意讓聞昭非把三輪車騎來,大會結束後,他們把車借給範西華和方一濤,他們輪流載著羅佳佳兜幾圈儘興。

離開前,範西華還找林琅約好,下個月的學習大會林琅也儘量騎著三輪車來,借他們繼續兜風玩。

——

7月25號,再有兩三天,聞昭非就將完成紅石場所有勞改犯的體檢和病例建檔計劃。

在每天的體檢工作大抵完成後,聞昭非按照之前的習慣繼續喊體檢過的個彆幾人再過來複檢和詳談。

在玉米地裡勞作的宋三鳴被警衛員喊來的路上心中惴惴,近來,紅石場上被喊去複檢的人裡有不少都檢查出嚴重問題來。

這些人大多都和宋三鳴此時一樣,心中恐懼自己得了什麼病,又慶幸能被發現或還有挽回的機會。

宋三鳴一直坐在會診室外,等他前頭的幾人都看好了出來,他才被男護士小吳喊進去。

“脫了外套,躺下。”

聞昭非指了指會診室靠窗邊的病床,他低著眸光還在看宋三鳴的基本信息,他手中不僅有宋三鳴上午體檢出來的基礎信息,還有宋三鳴留在檔案裡的看診記錄。

宋三鳴有較為嚴重的胃病和其他大小症狀,其實農場上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有這類毛病,且持續時間都在三五年以上,原因都是長期飲食不規律,營養匱乏等。

有所不同的是,宋三鳴的胃疼等是他遭遇過一次嚴重車禍,留下的後遺症。

宋三鳴立刻按要求做了,他要再拉起裡麵的汗衫前,被聞昭非拂開手,“不用。”

隨後聞昭非拿聽診器繼續給宋三鳴檢查了,他曾經受傷嚴重的心肺胃等地方,再詢問道:“阮醫生給你開的藥還有在吃嗎?吃過多久?”

宋三鳴立刻回答道:“我在那邊吃了有半年。轉來紅石場後,我找陶醫生再開過中藥喝了兩個月。聞醫生,我的病……請你如實告訴我。”

聞昭非繼續在病曆本上記錄,再瞟一眼宋三鳴微微發白的麵色,按他要求如實道:“你的胃病問題不算嚴重,但你的腎臟也出了問題,應該也是事故後遺症……”

聞昭非列舉了諸多症狀,易餓、易疲勞、尿血等,宋三鳴都對上了。

聞昭非沉吟道:“情況有些嚴重了,我會幫你和副團長申請到鎮醫院進行更詳細檢查。”

“在申請下來前,我會先給你開藥。”

聞昭非說著將開好的藥單遞給護士小吳,讓他先去取藥。

小吳離開,聞昭非放下病曆本,淺棕色的眸子直直看向宋三鳴,“我能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嗎?”

“聞醫生你問,”宋三鳴心中悲戚自己這破身體,但也感激聞昭非給他看病和開藥。

聞昭非語氣清淡又極為嚴肅,“你還記得阮琇玉女士嗎?我叫聞昭非,是聞鶴城和阮琇玉親手帶大的孫兒。”

“你記起來了……放心,我不是來找你報仇的。”

宋三鳴已經在接受國家和律法給他的懲罰,除了這個問話外,聞昭非不會再進行任何的私罰。甚至,他還會履行他在紅石場替班的職責,在宋三鳴的願意前提下,繼續為他提供治療。

“相信你自己也有感覺,你的車禍不像是意外。這才千方百計在監獄醫院賴了半年,再轉來紅石場這裡。”

但宋三鳴擺脫了繼續被“意外”死亡的陰影,也還要繼續付出代價,他的身體經受不起紅石場高強度的勞作,腎臟也開始出問題了。

宋三鳴麵色比得知自己病情嚴重時還要蒼白,嘴唇抖了抖,他問道:“你想知道什麼?我已經遭到報應了,還不夠嗎。”

聞昭非蹙起眉心,揚了揚手,“彆轉移重心。你落到如今下場你要問你自己做過什麼。我隻想知道……舉報阮琇玉女士的那份舉報信是誰寫的,是誰交給你的,你們打成了什麼交易,你才……”

宋三鳴連連搖頭,“這真的是個意外,我隻讓人把人帶來配合調查,真的沒有為難她老人家。我真的沒有!”

老爺子聞鶴城當時還在高校任教,是副院長級彆的人物,他收到舉報信也隻覺得有人要搞聞鶴城,然後選擇從聞鶴城媳婦阮琇玉那裡下手。

他下命令把人帶來後,就安排人去聞鶴城在職學校的革委會對接,不想才關了三天,阮琇玉被帶出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他當時也嚇到了。

“你一定還記得舉報信的內容,對嗎?儘量原話給我複述一遍。”

聞昭非相信宋三鳴不會輕易忘了那封信,他祖母阮琇玉去世沒多久,曾經是街道革委會主任的宋三鳴就跟著被搜出罪證,不到半年就被判刑。

宋三鳴又在前往關押監獄所的路上,遭遇嚴重事故,知道的人都說他是造孽太多、罪有應得。

但在聞昭非的後續調查裡,宋三鳴雖然貪婪,但行事還算有基本的底限在,阮琇玉是第一個死在他手裡的意外。

想必宋三鳴午夜夢回時,想忘也忘不了。

宋三鳴呆了許久,才開口複述那份舉報信,相對詳細地闡述了諸多阮琇玉資本家貴婦的作風,家裡私藏了不止一件違禁物品等。

“……大抵就是這些,舉報信……是我前妻帶回來給我的。”

宋三鳴對阮琇玉的死依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並不是直接責任,他再次強調,“我沒有下命令,但不能排除我前妻給我手下人下了命令。”

“嗬,我落到如今這下場也有她的手筆,她和誰達成了具體交易我是不知道的,”宋三鳴忍住眼底的恨意和懼怕,對聞昭非說了他能說的。

“我前妻叫曹美英。我們離婚後,她改嫁給季靳亦,就是你父親所在機械廠的副廠長,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是為了我,嗬嗬……”

宋三鳴自嘲不止,他答應離婚時,還感動曹美英為了救他去攀附機械廠副廠長。

事實就是他想多了,從離婚那天一直到他被宣判當天,前妻曹美英沒有再露過麵。他緊接著就遭遇了嚴重車禍,寄出去的信更沒有一封有回音的。

“我算是明白我們這些人再風光再囂張,將來都得加倍報應回去。”他曾經有那麼多錢,所有街坊都要看他眼色,不還是遭到報應,妻離子散,病痛纏身。

曹美英離開他是對的,她改嫁給季靳亦後,不僅可以繼續以前的生活,還能在人前風風光光。不像他走在路上,總會有隱晦角落裡看來懼怕又仇恨的目光,會在午夜夢回時,被夢裡的一雙雙眼睛嚇醒。

聞昭非沒有理會宋三鳴悔不當初的諸多感歎,他低下的眸光裡冷意恨意交織,機械廠啊,這可不就都對上了。

能對阮琇玉諸多習慣和私藏如數家珍的隻會是身邊的人。聞昭非大抵已經確定了舉報信出自誰人之手。意外又不算太意外的感覺,最後隻剩果然如此、果真如此!

“這是紙和筆,你將舉報信的內容手寫下來,再簽個名字,”聞昭非收斂起眼底的情緒,將一頁白紙和鋼筆遞給宋三鳴,他的眼神不容拒絕。

宋三鳴還指望著聞昭非給他治病,話都說出來了,再寫一遍也沒什麼妨礙,他接過紙筆,蹲到病床一側的桌子邊寫起來。

男護士小吳拿藥回來放到辦公桌上,再和聞昭非笑了笑,“聞醫生,那我先下班去吃飯了呀,你也早點兒回去。”

宋三鳴是下午需要複診的最後一位,護士小吳幫忙去拿了藥之後,就沒他什麼工作了,日常聞昭非也會提前放他去大食堂搶菜。

“辛苦你了,去吧,”聞昭非點點頭,走回到辦公桌那邊著手整理病曆本,等他整理得差不多時,宋三鳴也將簽名後的舉報信遞過來。

“依我判斷,大概和原件像個八成……”

聞昭非沒有第一時間伸手來接,他指了指辦公桌上的藥,“吃不吃隨你,我隻會在紅石場待到陶醫生回來為止,你的情況還能等到陶醫生回來給你治。”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彆和我計較。我吃,您也幫我申請,我……我還不想死,”宋三鳴被判了十五年,如今已經熬過五年時間,他還想有一天回京城去看看。

聞昭非沒有回應他的話,他接過紙筆,就去門外喊警衛員進來將宋三鳴送走。隨後他拎上背包,騎上自行車從紅石場離開。

偶有遇到的勞改犯和看管軍人們,都會主動和聞昭非打招呼。

在昨天,副團老樊找聞昭非主動提出,讓聞昭非後續和另一棟樓裡的軍醫合作,給他手下的兵進行基礎體檢。

駐守部隊的軍人原就有病例檔案,不需要新建,但副團老樊看重聞昭非的醫術,希望聞昭非能和這個月一樣,給他手下的人提前發現病症提前治療。

同時他也允許聞昭非繼續記錄病症,作為醫學相關的研究材料。也因此聞昭非在紅石場的人緣空前的好。

趙家小院裡,聞昭非停好自行車,卻沒有同之前那樣第一時間就去隔壁簡老家看林琅,而是抬著水進浴房洗頭洗澡。

洗著洗著,聞昭非忍不住乾嘔起來,且越要克製就難抵禦……

“三哥,是你在裡麵嗎?”林琅的聲音從浴房門外穿來。

林琅要的鬨鐘在半個月前做好了,個頭稍顯大了些,鈴聲也不大好聽,但看時間和定時響地功能沒有問題。

現在林琅和簡老都習慣在上課和做事兒開始前定個時,不至於太過投入後忘記時間,耽誤其他事兒。

今兒是周四,簡老陪林琅去陳會寧教授家裡上了課,稍稍耽擱才回來,林琅一看時間已經過了聞昭非日常下班回來的時間,她沒直接回簡老家後院繼續寫作業,而是回來趙家小院看了一眼。

林琅看到自行車,又找去廚房、堂屋和客臥,聞昭非都不在,她又找來浴房,嘗試推了一下,果然沒推開,但裡麵也沒有洗澡的動靜。

“三哥?”林琅敲了敲門,直覺裡麵應該是聞昭非。

畢竟自行車都回來了,聞昭非肯定也回了,而且小偷跑家裡也不太可能跑到什麼都沒有的浴房裡,把自己反鎖起來吧。

浴房的門打開,林琅沒來得及露出驚喜的表情,就給聞昭非拉到裡麵,再緊緊地抱到懷裡。

林琅很快就發現聞昭非沒穿很多,再就是聞昭非的情緒不是很好。

林琅想自己待會兒也要洗澡,不介意衣服被弄濕,她抬手回抱住聞昭非,語氣堅定地告訴道:“我在這裡。”

聞昭非在和林琅的擁抱裡汲取到了溫暖,胃部的痙攣有所緩解,“抱歉……佩佩嚇到沒有?”

他原是不想讓林琅看到他這幅模樣,卻在聽到林琅聲音時,沒能控製住自己的行為。

“沒有的,”林琅抬頭抬臉給聞昭非確定一下,她沒有滋生任何害怕的情緒,她的眼中隻有對聞昭非的情意和關心。

聞昭非低頭貼了貼林琅的額頭,再放開人,“我穿一下衣服。”

“好,”林琅應聲後,默默轉回去。上次她撞到聞昭非換衣服時看到的更多是背影,現在卻是正麵,嗯,都很耐看。

林琅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沒有熱得太過分。

聞昭非快速換好衣服,再簡單收拾一下浴房,就來牽住林琅的手,又很快被林琅回握緊了。

“好涼啊,你生病了嗎?”林琅第一次發現聞昭非的手這麼這麼涼,她眼中的擔憂更甚了。

“有一點兒難受,不算嚴重,”聞昭非朝林琅安撫一笑。

他們回到堂屋裡,聞昭非去拿藥箱給自己開了點兒藥吃下。林琅跑去廚房給泡了杯紅糖水過來。

聞昭非一手端著紅糖水,一手拉著林琅回到客臥裡。

林琅看聞昭非不太能喝得下,也不勉強他,她拉開聞昭非的手,自己鑽進聞昭非懷裡,讓他抱著她。

“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林琅捧著聞昭非的臉貼上去蹭蹭,再低聲告訴,“無論什麼樣的事情,我都陪你一起麵對。”

林琅心中有所猜測,大抵是聞昭非去紅石場的重要目的在今天達成了,而這結果嚴重刺激到了聞昭非。

聞昭非將林琅擁緊在懷裡,低下的眸光裡各種情緒翻湧又隱匿,許久許久後,在林琅以為他不會說時,他開口了。

“基本能確定是聶雪舉報的奶奶。大抵是她太恨我了,爺爺和奶奶護著我,無從著手,她聯合宋三鳴的前妻舉報了奶奶。”

聞昭非不是聶雪無法理解她為何如此恨他,可他寧願自己被針對或設計成功,也不希望他祖母阮琇玉以這種方式離開。

“我一直在找是誰要害我祖母,原來我也……”原來他的存在,就是一種原罪。

“不是的,”林琅打斷聞昭非的話,她麵色嚴肅地看著聞昭非,肯定地搖頭,“肯定不是。是因為她害了奶奶,才一定要毀了必定會追究到底的你。她不是恨你,她是在害怕你。”

能讓聶雪追著聞昭非到農場都不消停的原因,肯定不止是她厭惡丈夫和前妻生下的兒子的這個表麵理由,肯定還關係到她切身的利益。

聞昭非當局者迷,且當年的事情至今,他一直在心裡自責當時人在學校,沒能第一時間將阮琇玉帶出來。

從聞昭非的角度,很容易就將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

林琅雖然立場傾向聞昭非,但對待這個事情沒什麼濾鏡,她看到的,推理出來的才更符合現實情況。

林琅愈發心疼地摸摸聞昭非的臉頰,換成商量的語氣道:“我們都彆著急下定論,老師和師母也快回來了,讓他們幫忙分析分析,好嗎?”

“好,”聞昭非輕輕點頭,他感覺有一隻手將他從持續下墜的深淵裡拽住了,這隻手是林琅朝他伸來的手。

趙家小院的堂屋裡,四人似乎都忘了煮晚飯這件事兒,寇君君和趙信衡一遍又一遍地看聞昭非帶回來的舉報信。

他們也認可聞昭非的判斷,如此詳儘符實、言之有物的舉報信,不可能是外人寫的,再佐以聶雪和曹美英的交際圈等信息,基本可以確定這信和聶雪脫不了乾係。

有些事情在以前沒必要和聞昭非說,此時卻不需再有顧忌。

“昭非先彆急著自責,這事兒……和你沒多大乾係,”寇君君的語氣很是確定,她又看一眼林琅才繼續說明。

“你們倆都知道的,你們的娃娃親原是你們各自的父母。昭非的祖母,玉姨一直堅持娃娃親的約定,要求聞明軒至少等到25歲,因此拒絕過聶家的議親。”

寇君君輕輕歎氣,“玉姨放話出來,若聞明軒25歲後林家依舊沒有音訊,才會給他從京城裡合適的人家議親。”

“任小姐祖籍海城,來京城讀書卻遭……親表妹算計,聞明軒算是英雄救美。但……該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玉姨知道後就不再提起娃娃親,很快就張羅了任小姐和聞明軒的婚事。”

之後的事情聞昭非也有聽說,任顏婚後鬱鬱寡歡,消瘦得厲害,生下聞昭非沒多久就病逝了。

“……任小姐去世三個多月時,聞明軒帶著聶雪回老宅,但玉姨知道後極力反對,首先就是任小姐去世時間太短,再就是你太小了。於情於理,聞明軒都不適合這麼快再婚。”

最後結果自然就是阮琇玉的反對沒用,聶雪使了“手段”讓聞明軒必須娶她,也因此阮琇玉對聶雪的觀感非常不好,更不放心將不足半歲的聞昭非交給她照顧。

“……玉姨不喜歡聶雪,聶雪婚後也不往她跟前湊。這是她們之間誰都難以調和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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