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習慣用外賣軟件訂購,現在住的小區也不像聖彼得堡一樣隨處可見買花的攤位。
章頌年想了想,最近的花店步行過去也要二十多分鐘了,他有些意外,“你步行去花店買的?”
埃德溫點了點頭,“有點麻煩。”
“但買花的路上很開心。”
章頌年這一刻說不感動是假的,一方麵是送花這個舉動,另一方麵是埃德溫說買花的路上很開心,如果讓他跑那麼遠去買花,他會覺得太累沒必要,根本無法從中體會到任何開心。
章頌年做一件事總是習慣把任務和責任放在最前麵,但凡遇到一點挫折就開始怨天怨地,仿佛上天專門降災給他。
埃德溫去買花的時候,花店裡沒什麼人,他想買洋甘菊店裡也沒有,問起才知道這個時候生意不好所以店主沒進太多花,店主看他懂中文還跟他聊了兩句,他語氣遺憾:“中國人好像喜歡在紀念日買花。”
章頌年伸出手小心撫摸花瓣。
埃德溫退而求其次選了向日葵,漂亮的眼睛眨啊眨,笑著問他:“你喜歡嗎?向日葵?”
章頌年低頭輕嗅,“喜歡。”
埃德溫提前操心他的禮儀問題,“提前跟你說一聲,俄羅斯送花要注意單雙數,雙數是送給去世的人。”
章頌年很珍惜這束向日葵,說了聲知道啦,踩著拖鞋準備去廚房找找看有沒有能裝花的瓶子,一進屋,他很快就注意到客廳的沙發套換掉了,他冷哼一聲,徑直進了廚房。
埃德溫還記得他昨天在中介和房東麵前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出來,頗為記仇道:“你真的記住了嗎?”
“那我再考考你,我全名叫什麼?”
章頌年流利回答了出來,說完繼續埋頭找瓶子。
埃德溫這下放心了些,又問他:“我住哪?”
章頌年經過昨晚的教訓,已經把他的基本信息重新複盤了一遍,不會被他再抓到把柄,當即把埃德溫在聖彼得堡住哪也說了出來,埃德溫聽完很滿意,叮囑他:“彆忘了啊。”
章頌年覺得有些好笑,看他這樣子好像篤定他以後一定會用到這串地址一樣,他調侃道:“你先記牢我們住哪吧。”
埃德溫堂堂正正回答:“我知道啊,我們現在住在海安府6棟1803室,新房子在鏡湖水色13棟1202室。”
“看吧?你就是對我不夠認真。”
他堂堂正正控訴。
章頌年彎腰在廚房找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花瓶,聽到埃德溫這句話直起了腰,“你這幾天在中國學了不少啊。”
他發現了,埃德溫雖然表麵看著冷酷,但本人挺健談,跟有魔力一樣,認識他的人都會喜歡上他,昨天他就是跟門衛賀義看了會兒電視,今晚章頌年下班回家,賀義特彆熱情跟他打招呼,愛屋及烏一樣,還送了一個洗好的蓮霧給他。
埃德溫工作強度沒他大,白天又不想一直待在家裡,就喜歡往外溜達,他學習能力又強,這些日子中文說得越來越好了,他樂了,“這不就是最好的語言環境嗎?”
“不然你跟我去聖彼得堡住幾年,你俄語肯定也能說好。”
埃德溫時刻不忘把他拐走。
扯遠了。
章頌年一直找不到花瓶,索性抱著花直接回了房間,隨手放在了桌子上,又過了會兒,他點的外賣到了,買的麻辣香鍋。
埃德溫在外麵吃過晚飯了,偷摸在屋裡醞釀今晚下一步的色.誘計劃。
章頌年吃飯的時候聽到浴室的水聲響了起來,他笑了笑,想著埃德溫今天還挺自覺。
晚上八九點這個熱門時間段在客廳難免碰到討厭的人,伍家敏出來倒水,看到他坐在桌子上吃飯,逃一樣跑開了。
章頌年嗤笑,個頭不高,心眼也小。
似乎在他眼裡同性戀就是濫.交.淫.亂的代表,這麼著急換掉沙發套,難不成覺得他跟埃德溫在沙發上做.愛了?
章頌年今天工作本來挺累了,想著過兩天再整理行李,被伍家敏這麼一刺激,吃完飯就回屋開始收拾東西,因為還要在這住幾天,他先把近期不用的東西收拾了出來。
埃德溫洗著洗著出了事,在浴室嗷嗷喊疼,“團團,救命啊。”
“怎麼了?”
章頌年一聽,立馬放下手裡的東西衝進浴室。
氤氳水汽裡,埃德溫的身影若隱若現,章頌年退後一步遮住眼睛,“發生什麼事了?”
埃德溫帶著哭腔,“扭著腳了。”
章頌年服了,“洗個澡還能扭著腳,你是真厲害。”
埃德溫聽不出反話,還真的以為他是誇獎,“這也算厲害?”
章頌年把衣服給他遞進去,“先穿衣服,穿好出來我給你看看。”
埃德溫沒想到他警惕心這麼強,磨磨唧唧換好了衣服出來,一個勁哀嚎:“真的很疼。”
章頌年架著他回到床上坐下,他蹲下來要看他的腳,“抬起來我看看。”
埃德溫把腳伸了出來,很重很大的一隻腳,青筋可見,章頌年單手用左手都握不住,他虛抬起來,借著燈光看他傷處,“彆亂動啊。”
“嗯。”
埃德溫剛才在浴室專門把腳洗了三四遍,章頌年的手指纖細修長,握上去軟軟的,帶著微微的涼意。
章頌年看不出來有啥問題,“疼嗎?”
“疼啊。”
埃德溫本來就是裝的,反正扭腳輕度確實不明顯,他咬死不承認,章頌年也不會懷疑,他皺著眉裝疼,“團團,你給我揉揉。”
這一天天的,破事真夠多的。
可憐章頌年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扭著腳了,還以為他是真疼,揉了起來,埃德溫享受地閉起了眼睛,輕聲呢喃:“團團,你對我真好。”
章頌年揉了幾分鐘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臉微紅站了起來,“好了吧?你上床休息吧,明天我給你買點藥膏塗。”
埃德溫把腳收了回來,饒有興趣問他:“團團,你覺得我的腳好看嗎?”
章頌年感覺今天的埃德溫他完全招架不住,他問道:“你今天又喝酒了?”
埃德溫搖頭,“沒有。”
章頌年鼻子動了動,聞到一股很淡的香味,不是浴室沐浴露的味道,也不是埃德溫常噴的香水味,他不清楚是不是埃德溫的體香,剛出浴的埃德溫看著清清爽爽的,舉手投間充滿了男性魅力,勾人得很。
他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忙說:“你先休息吧,明天看看還疼不疼,要是還疼就去醫院看看。”
埃德溫知道適可而止,點了點頭。
章頌年洗了手,又開始回來收拾行李,埃德溫先睡著了,他隨後去了浴室洗澡,洗澡過程中,章頌年不知怎的,反正很回避用左手。
為了避免第二天早上再鬨出今天一樣的荒唐事,章頌年睡前把被窩掖得非常緊,還特意離遠了些,結果沒想到還是重蹈覆轍,第二天在同樣的位置醒來。
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夜裡夢遊了,埃德溫表情更加驚悚,跟見鬼了一樣摟緊了自己的身體。
章頌年心裡那叫一個委屈啊,他怎麼就沒發現自己睡相這麼差呢,同樣的情況持續到第四天,他覺得不能這麼下去了,想花錢買個監控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但又覺得過兩天就要搬走了花這個錢沒必要,最終還是放棄了。
快遞陸陸續續到了,有些直接送到了他們的新小區,章頌年白天上班忙不過來,就派了埃德溫過去簽收快遞,他晚上回家會問問情況,一直沒過去看過。
到了周五晚上,章頌年終於有了休息的時間可以去新小區看看,他拿出鑰匙開門卻發現客廳大變樣,埃德溫戴著頭盔,身穿藍色背帶褲,因為熱,他裡麵隻穿了一件白色短袖,還是問章頌年借來的,大咧咧赤膊握著鋸子鋸木頭,見他來了,很簡短跟他打了聲招呼,“你來啦。”
章頌年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了,愣愣走上前問他,“你在乾嘛?”
埃德溫力氣很大,用普通的鋼鋸幾下就鋸出了合適的大小,他聲音很酷,頭盔下的臉冷峭又認真:“做書桌,順便做個飯桌。”
“我知道啊。”
章頌年也算是木匠之子,但他根本不敢想自己做書桌,因為覺得麻煩,他看到亂糟糟的客廳一瞬間有點崩潰,“我問的是你乾嘛自己做?我本來打算明天咱們去市場買的。”
埃德溫動作未停,“我會做啊,這個很簡單的。”
“我小時候還幫忙蓋過房子。”
章頌年氣到想打他,最後還是收回了手,“弄完你給我把這裡收拾乾淨。”
埃德溫驕傲地舉起小鋼鋸,擺了個自信的姿勢:“放心。”
“今天就能完工了。”
章頌年說歸說,想到他們明天就要搬進來了,為了儘快完工,還是幫忙打了會兒下手。
埃德溫這幾天一共打了三張桌子,剩下的邊角料被他分彆做成了凳子,忙活完回去已經是晚上十點。
到了周六這天,章頌年先去提了車,他把車停在了小區樓下,跟埃德溫一趟一趟往下搬,中途紀延也來了,開車幫他們拉了一趟。
真收拾起來,章頌年發現自己東西還不少,開車一共拉了三趟才拉完,搬完後他請了個打掃的阿姨,以免房東以衛生為由索賠。
下午四點,房東要過來親自驗收。
章頌年跟埃德溫在新家沒待幾個小時,又開車回去等房東,章頌年坐在空空如也的房間裡,回想起自己剛搬來的時候,內心頗為感慨,多少有一點不舍。
埃德溫對這地方感情沒他深,反而在琢磨有沒有什麼東西忘帶了,不想便宜了伍家敏這個狗東西,他去廚房溜了一圈,喊章頌年過去,“咱們剛才沒收拾廚房的東西吧?廚房有你的東西嗎?”
章頌年剛才確實沒收廚房的東西,他看了看說:“不要了吧。”
埃德溫不嫌麻煩:“怎麼不要,咱們開車來的,都帶走。”
他又問了一遍:“哪些是我們的東西?”
平時章頌年跟伍家敏的廚具和碗筷都是分開用,章頌年看下來發現自己在廚房留下了不少東西,他想想依伍家敏的性格,說不定看到這些自己的東西嫌惡心,當即決定全都帶走,“這個平底鍋、電飯煲、切菜板、廚具,還有這個置物架上的東西都是我的。”
“都拿走,我們的全都拿走。”
埃德溫按照他說的把東西都收到了一起,兩個人正準備從廚房出來時,大門突然開了,伍家敏握著電話走了進來,看到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客廳,他心情大好,大搖大擺坐下了:“哎呦我天,我隔壁那個gay總算要搬走了,這段時間真惡心死我了。”
埃德溫對中文的敏感度比章頌年要差一點,等他聽懂伍家敏跟電話那端的人說的話,要出去打他的時候,章頌年已經提前一步攔住了他,噓了聲,默默把廚房門關上了,想看看伍家敏這張臭嘴裡究竟還能吐出什麼。
“你是不知道,這家夥還找的外國人,是個俄羅斯人,笑死了,女的崇洋媚外就算了,現在男的也這樣,我看啊,是中國男的看不上他吧。”
“瞧著就瘦了吧唧的,又呆又傻,這樣的在gay圈行情也不好吧?”
伍家敏笑得非常肆無忌憚,“我想他肯定是躺下麵給彆人艸的那個,嘖嘖,可憐,生了那個東西用不上哈哈哈。”
章頌年從沒感受過這麼直白的惡意,話太臟了,他甚至感覺荒謬,然而就在他怔愣時,下一秒埃德溫已經拿起廚房一把菜刀一腳踢開門就衝了出去,嘴裡大聲衝伍家敏罵道:“Ятвойротебалнахуй”
伍家敏是以為他們走了才敢這麼跟朋友吐槽,看到埃德溫拿刀衝出來的駭人模樣嚇得大喊救命,連連往沙發深處躲,隨便拿起什麼就擋在身前砸出去,抱枕接連被他扔下地,他大喊大叫個不停:“救命啊救命,殺人了。”
章頌年反應過來,趕緊跑出來直接抱住了埃德溫的腰免得他真的衝動動刀,埃德溫剛開始掙紮了兩下,章頌年力氣不及他,被拖著走了兩步。
此刻伍家敏那些臟話已經不重要了,章頌年滿心想的都是不能讓埃德溫因為他犯罪,他眼淚奪眶而出,一邊哭一邊喊:“埃德溫,埃德溫,彆動手,真的彆動手。”
“為這種人不值得,不值得。”
外國人在中國犯了罪一樣要按照法律秉公處理,說不定會終身禁止入境。
骨子裡的血性如此,埃德溫自小被教育的就是必須要保護家人婦女和兒童,在他看來,章頌年已經跟他的家人沒區彆,他不能容忍有人這麼侮辱他,這跟殺了他沒區彆,但後背滾燙的眼淚很快浸濕了他的衣服,他慢慢冷靜了下來,扔了刀,跟章頌年回抱在一起,心疼地給他拭淚:“沒動手,彆哭了。”
章頌年看到刀墜地,雖然放心了,但此時哭到完全停不下來。
伍家敏完全傻掉了,他現在無比相信,要不是剛才有章頌年攔著,埃德溫真的會砍他一刀,他嚇得屁滾尿流,拔腿就想跑。
埃德溫把章頌年摟在懷裡安慰,死死瞪著他,語速非常慢,一字一句敲在伍家敏心口,“你真應該慶幸自己生在中國,要是在俄羅斯,今天一定不會這麼容易讓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