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番外二 領證(1 / 2)

伊凡諾和埃德溫父子倆, 章誌儒還是更怕伊凡諾,畢竟埃德溫好歹長得漂亮,一副人畜無害的單純樣, 伊凡諾雖然長相更偏向於中國人, 但他常年生活在聖彼得堡, 久居寒冷之地的人日常都是高蛋白食物, 身上的肌肉量不是章誌儒這種常年生活溫暖濕潤的地方的人能比的。

伊凡諾的凶猛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壓迫感與生俱來, 比起埃德溫, 還另外多了種經過時間沉澱的彪悍。

章誌儒很識時務,悻悻作罷,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認慫他覺得沒麵子, 還是嘴硬回道:“我也是為他們擔心。”

王秀萍瞪了他一眼, 表情慍怒道:“少喝點酒吧,大白天淨說胡話。”

勞雲娟配合婆婆連應三個是,笑著招待客人,“大家彆介意,他這人喝醉了就愛說胡話, 該吃菜吃菜。”

莉達跟伊凡諾看破不說破,也跟著笑,“飯菜很好吃。”

一場小風波暫時化解, 章頌年鬆了口氣。

王秀萍雖然同意他們在一起, 但多少顧及影響, 並沒對外聲張此事,加上埃德溫一家又是外國人,保不準傳出什麼荒誕可笑的謠言,故而吃完飯便切了個西瓜, 留大家在室內吹空調聊天。

對於村裡人來說他們是外國人,金發碧眼看著格外新奇,但對於埃德溫一家人來說,他們天生就長這樣,跟其他人沒什麼不同的地方,沒人喜歡走哪都被人盯著看。

加之正值盛夏,這會兒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莉達跟伊凡諾也不太適應室外的高溫,對此也樂見其成,在客廳跟王秀萍和勞雲娟聊了起來,當然話題主要圍繞章頌年跟埃德溫兩個人轉。

章頌宜跟葉蓮娜兩個小姑娘頭挨著頭湊在一起玩遊戲,語言不通絲毫不影響她們交流。

章頌年跟埃德溫也沒閒著,一整個下午都負責翻譯。

到了傍晚,外麵溫度稍降,聊到興頭上的王秀萍帶他們來了自己的小菜園,她現在閒的沒事就喜歡打理菜園,鋤草也很勤快,菜園裡應有儘有,各類蔬菜長勢喜人。

兩地氣候不同,長出來的植物也略有差異,莉達感到很新鮮,拉著王秀萍問東問西。

章頌年看到兩家人相處這麼好,對埃德溫會心一笑。

難得來一次中國,莉達跟伊凡諾準備待一周再走,章頌年跟家裡人商量了下,把二樓的三間客房收拾好給他們住,三人在章家住了兩天。

最後一天王秀萍把女兒章誌霞一家喊了過來,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頓家常飯,互通名姓,算是認識了,婚禮在中國辦不成,但起碼雙方血親要知道有這樁婚事,有這個人在,這也是王秀萍組織這場聚餐的目的。

章頌年跟埃德溫想像中國傳統的男女結婚那樣走流程顯然不可能,她跟兒子兒媳未來還要在村裡生活,將來孫女章頌宜也要談婚論嫁,人言可畏,他們可以不在乎,但擋不住流言蜚語帶來的惡性影響。

晚餐結束,王秀萍讓章誌儒放了幾箱煙花慶祝。

埃德溫不懂這個節點放煙花對於中國人的意義,像個小朋友一樣加入到點燃煙花的隊伍,站在一旁的章頌年看向王秀萍,心下感激,平心而論,奶奶能為他做到這份上,他很滿足。

雙方父母同意,心愛的人在身旁,現在的情況已經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

在中國的最後幾天,章頌年跟埃德溫請了假陪伊凡諾夫妻倆還有葉蓮娜在江榆市暢快玩了幾天,送上飛機後,兩人又回歸了日常生活。

這次見麵,讓他們移居芬蘭的計劃正式提上了日程,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兩個人一直為此奔波。

章頌年跟埃德溫都傾向於保留自己的國籍,事實上,依他們的工作能力完全可以拿到芬蘭的工作簽證,正常生活沒問題,但工作簽拿到的居留相對來說限製也不少。

埃德溫有個表親早些年在芬蘭的坦佩雷定居了,直接給他們建議說讓埃德溫入芬蘭國籍,芬蘭和俄羅斯都允許雙國籍存在,埃德溫入籍後,這層身份能為他以後在芬蘭的工作生活提供很多便利,他們親人想來芬蘭探親手續上也會方便許多。

而章頌年作為伴侶,同樣能受益。

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芬蘭屬於歐盟,享受歐盟成員國福利,民眾想要去彆的成員國旅遊無需簽證,可自由通行,如今歐盟絕大多數國家同性戀都合法了,他們在芬蘭領的結婚證在彆的同性戀合法的成員國家也具有法律效力,即使章頌年沒有芬蘭國籍,埃德溫有,對他們也是層保障。

現如今各國移民政策都在收緊,想入籍沒那麼容易,他們現在工作簽證還沒拿到就談這個太遙遠了,但無疑這個提議都讓兩人非常心動,生活便利這條暫且不談,探親方便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

不影響他的俄羅斯國籍,埃德溫想了半天,接受了表親的建議。

這一年暑假章頌宜高考告捷,順利考到了首都的一所知名的985院校,這下可把章誌儒夫妻倆高興壞了,一掃之前因章頌年出櫃留下的陰霾,臉上有光,走路帶風,連帶章誌儒看埃德溫都順眼了不少。

章頌宜去上大學了,一直照顧她的勞雲娟閒了下來,想到他們入秋後就要離開中國去芬蘭,分外不舍,拉著章誌儒來江榆市找工作,在他們小區附近租了房。

孩子都要走了,還置什麼氣呢,章誌儒也不知是不是想通了,對待他們和顏悅色起來,也不像之前一樣老是犯渾了,非常聽勞雲娟的話,不僅在廚房幫著打下手,偶爾還會主動幫他們打掃房屋,蛻變成了一個行事妥帖的慈父。

雙方都知道離彆將近,相處中哪怕遇到什麼不愉快也都會一笑置之,因而在中國的最後幾個月,章頌年過得很滋潤,每晚下班回家都能吃到勞雲娟做的飯,章誌儒也不再挑他刺,氛圍很是融洽,這還是他自妹妹出生後,他難得有機會獨享父母寵愛。

他們這一走,就是異國了,以後寄個快遞沒一兩個月都到不了,哪怕交通再怎麼便利,畢竟國家不同,來回都需要時間,家裡出了什麼事他也不能及時回來,尤其是王秀萍現在年齡大了,身體愈發不好。

章誌儒和勞雲娟雖然缺席了他的成長,但在學費生活費上從未苛待過他,頂多嘮叨幾句讓他省著點花,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要,幾乎每次都是章誌儒記起來主動打到他賬戶上,任何學習之外的額外花銷,但凡他開口要,章誌儒都會打給他。

勞雲娟每每要跟他分開也是淚眼漣漣,細想起來,兩人之間的電話交流,幾乎都是勞雲娟主動打給他的。

人是很複雜的,想到要離開中國到芬蘭定居了,章頌年想的都是父母好的方麵,一直以來,他極力想避免成為父母那樣的大人,但遺憾的是,他像極了父母。

章誌儒的內斂寡言,勞雲娟的敏感多思。

章頌年從記事起跟父母就不太親近了,但小孩子嘛,總是很期待過年能跟爸媽團聚,想靠近又羞澀。

他現在還記得有一年爸媽到淩晨才到家,他明明強撐著不睡覺一直等著他們回家,卻在聽到敲門聲那一刻立刻閉上眼睛縮回被窩裝睡的扭捏勁。

章誌儒進屋後先來看他,高興喊著爸爸回來了,勞雲娟坐到他床邊,揉揉他的臉,會把他親醒,他則是會裝作剛睡醒的樣子,靦腆坐起來衝爸媽笑笑。

這一幕,章頌年每每回想,都會情不自禁笑起來,後來隨著年齡漸長,妹妹章頌宜的出生,勞雲娟不便跟他太親近,母子關係慢慢疏離起來。

但不可否認,他跟父母之間也曾有過不少溫情的時刻,離開前,章頌年跟埃德溫回老家住了幾天,跑了趟銀行轉賬,分彆把錢存到了兩張卡上,一張給王秀萍,另外一張給爸媽。

王秀萍剛開始不要,在章頌年的再三堅持下才收下了銀行卡。

章誌儒也沒要,他跟勞雲娟都是很傳統的人,省吃儉用奮鬥這麼多年,就是想看到子女成家立業,老了給他們養老。

江榆市房價那麼貴,他們也知道幫不了章頌年,但心裡還是想著能忙多少忙多少,上百萬他們拿不出來,二三十萬還是可以的。

章頌年壓力大,又是家中長子,家裡的存款自然先緊著他用,等他結婚了,他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再為老二章頌宜做打算。

現在章頌年準備跟一男的結婚,還要去芬蘭生活,現實一點,養老是指望不上他了,以後還能見幾回也說不好,他們存下來的這筆錢也不打算給他了,隻準備留給女兒,沒辦法,他們需要為自己未來考慮。

思及此,章誌儒夫妻倆對兒子是有些愧疚的,便不好意思要他的錢。

勞雲娟拒絕的理由還是老一套,“我跟你爸還能工作,不需要你的錢。”

“你們剛開始去芬蘭肯定要花不少錢,錢自己留著吧,在國外我跟你爸就更幫不上忙了,有錢就有底氣,彆把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凡事自己多留個心眼。”

章頌年歎了口氣,態度堅持,把卡放到了她手裡,“收下吧,這樣我也放心。”

他喉間艱澀,也說不好自己到底不放心什麼,但就是覺得這個錢不給出去他心裡就難受得慌,“我現在能做的,也就隻有給你們錢了。”

勞雲娟眼眶一紅,眼淚立馬就掉下來了,“你要是……”

章頌年知道她想說什麼,開口打斷,“媽,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喜歡男人,改不了的。”

勞雲娟吸了吸鼻子。

章頌年伸手抱住了她,手一下下輕拍她的肩膀,語氣溫柔安慰道:“過年我會回來看你們的,等圓圓寒暑假放假了,你們來芬蘭找我也行。”

在章誌儒記憶裡,章頌年自打上了小學後就沒抱過他們了,他彆過頭,心情沉重抹了一把鼻子。

章頌年把家裡的事情安頓好,跟埃德溫回了江榆市收拾行李,工作他們上個月就辭了,房子也跟房東提了退租。

跨國搬家不易,他們在出租屋的很多東西都沒法帶走,章頌年讓紀延過來先挑了好的帶走,剩下的多數都二手賣掉了,實在賣不掉的,索性讓小區收破爛的大爺拉走了。

章頌年把自己的車留給了妹妹章頌宜,埃德溫買的那輛二手車轉手又賣掉了。

在中國的最後一晚,出租屋差不多全空了,連個喝水的杯子都沒留,兩個大行李箱事先放到了客廳,章頌年睡前又檢查了遍證件,出於對未來的茫然和擔憂,他的心每隔一會兒就狂跳個不停,遲遲定不下心來。

埃德溫沒等到他進臥室,走過來就見章頌年望著窗外發呆,他走上前把章頌年抱到懷裡,聲音低沉問道:“舍不得?”

章頌年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決定是否正確,未來會不會後悔。

埃德溫拿出手機點開了錄音,笑著說:“那我們錄會兒音?”

章頌年撲哧笑了,讓他把手機收了回去,“不至於,雖然很懷念,但我對這個出租屋沒那麼深的感情,可能因為不是自己的房子吧。”

埃德溫歪頭在他臉上親了下,“我們會有自己的房子,等到芬蘭就開始看房好不好?”

章頌年嗯了聲,他們倆這段時間一直在看赫爾辛基的房子,中介給介紹了幾棟合適的,但他們人還沒到芬蘭,隻能看看圖。

這一夜,兩人相擁而眠,次日上午,房東過來收房,對衛生問題很滿意,但說他們養狗把房屋弄得很臭,沙發磨損嚴重,另外牆壁也有一塊浸了水,總之說了一堆問題,要他們賠償。

章頌年收養圈圈前跟他打過招呼,確定他同意才把狗帶進來,他跟埃德溫平時也很注意乾淨,屋裡根本沒什麼味道,至於牆壁浸水就更扯了,誰知道書架拉開後麵的牆壁怎麼濕了一片。

章頌年要走了本來不想跟人鬨矛盾,但他也不是好欺負的,埃德溫也猜出房東的意圖,據理力爭,磨了半天房東還是不鬆口,章頌年最後實在不想跟他糾纏下去了,還是讓他扣了一百塊了事,就當破錢消災了。

圈圈上周被他們空運給了莉達,等他們到芬蘭買好房子以後再開車給他們送過來。

江榆市到芬蘭沒有直達班機,同樣需要轉機。

章頌宜請了假回來送他們,一家人一起吃了頓午飯,把他們送上了飛機,這是一趟開始沒有歸途的旅行,踏上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飛機下午兩點半降落在赫爾辛基的萬塔機場,十月末的芬蘭,還沒到三點,天邊已經看不到什麼太陽,早早亮起了燈。

冷風襲來,章頌年再次直觀感受到緯度之間的差異,埃德溫領到行李,過來跟他說:“走吧,莉達應該在出站口等著我們了。”

章頌年點點頭。

葉蓮娜率先看到了他們,高興地揮了揮手喊hi,莉達笑著朝他們走了過來,先跟章頌年抱了下,“辛苦了。”

章頌年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踏實了不少,也笑著用俄語跟她打招呼。

聖彼得堡到赫爾辛基有專線列車,坐火車過來很方便,莉達前天就到赫爾辛基了,給他們提前租好了公寓。

坐車去公寓的路上,她回頭看向兩人,“圈圈沒帶來,等你們買好房再去接它吧。”

埃德溫嗯了聲,揉了揉妹妹的頭發。

章頌年並不擔心圈圈,他之前看過莉達給他發的視頻,圈圈在雪地裡打滾狂奔,作為一隻雪橇犬,它也算解放天性了。

公寓租在赫爾辛基市區的繁華地段,行李放妥當以後,莉達帶他們去吃了晚飯,為了照顧章頌年口味,她特意找了家中餐館,餐館裝修偏向中式風格,無論是菜色還是口味都很正宗,導致章頌年跟埃德溫都以為老板是中國人,聊天的時候還說以後可以經常來照顧生意,付款時問了才知道是韓國人。

埃德溫頓了下,淡定付款,章頌年撓撓頭,尷尬一笑,好吃的同時也覺得有點膈應。

吃完飯出來,外麵下起了雪,天氣太冷,章頌年被凍得連連打噴嚏,吃完飯就趕緊回了公寓,莉達租了三室的公寓,今晚也會睡在這裡。到家後葉蓮娜去玩遊戲了,三個大人一邊喝著溫暖的紅茶一邊聊他們買房的事情,莉達作為過來人,跟他們說了很多買房的注意事項。

埃德溫提前跟中介約好了時間去看房。

章頌年這兩年在耀明科技掙了不少錢,埃德溫月薪同樣不比他低,算下來兩人充分可以全款買下一套房,基礎預算35萬歐。

聊完天,莉達先去洗漱了,章頌年跟埃德溫回屋收拾帶來的行李,一件件掛到衣櫃裡麵,未來兩到三個月裡,他們都要在這裡生活。

芬蘭土地私有,他們倆都是外國人,買房需要上報審批,加上新房還要裝修,最順利也要等到明天春天才能入住了。

章頌年把最後一件襯衫從箱子裡拿起來,去夾層拿洗漱用品出來才發現裡麵夾了張中國儲蓄銀行的卡,不是他辦的卡。

他舔了下嘴唇,從下了飛機就有點遲鈍的大腦飛快轉動,想起了走之前勞雲娟曾經打開過他的行李箱,放進去一條圍巾。

退租時章頌年沒哭,機場跟家人分彆時他也沒哭,這會兒看到這張銀行卡,他眼淚瞬間盈滿了眼眶,啪嗒啪嗒往下掉,抱住腿痛哭起來。

埃德溫嚇了一跳,急忙蹲了下來,“怎麼了?”

章頌年淚眼朦朧,也不說話,張開手臂讓他抱,埃德溫攔腰把他抱了起來,章頌年順勢圈住他脖子,頭緊緊埋在他懷裡,低聲啜泣。

埃德溫親了親他的頭,“想家了?”

才來芬蘭第一天就想家也太脆弱了,章頌年不想承認,搖了搖頭。

“乖,過年咱就回去,沒幾個月了。”

章頌年鬆開手,靠在他懷裡,給他看攥在手心的銀行卡,“我媽給了我一張銀行卡,我沒想到她會給我錢。”

埃德溫看得出來,勞雲娟對章頌年是有愛意在的,但或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出來,他輕聲道:“媽媽還是愛你的。”

章頌年沉默幾秒,忽然想起正事,一下子從他懷裡跳了下來,“哦對!忘記給他們打電話了!”

他趕緊拿出手機先給王秀萍打了電話,說了幾分鐘又撥通了勞雲娟的電話,勞雲娟知道他們平安到達也放心了,“到了就好,今晚好好睡一覺。”

埃德溫說了聲好嘞。

勞雲娟聽到他聲音笑了下。

章頌年猶豫幾秒,開口問道:“媽,我行李箱裡麵的銀行卡是你放的嗎?”

勞雲娟微怔,“是我放的,沒多少錢,本來是我跟你爸存著給兒媳婦的彩禮和買五金的錢,現在也用不上了,我就尋思直接給你用吧。”

章頌年喉結滾動,想說謝謝又有點說不出口,獨立慣了,他早就不習慣跟父母說謝謝了。

勞雲娟沒說兩句就困得睜不開眼。

芬蘭跟中國同樣有五小時時差,這會兒北京時間快零點,章頌年還能聽到章誌儒打鼾的聲音,他不再猶豫,聲音誠懇道:“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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