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2 / 2)

陳乙想在陳文霍沒有發現一切之前,自己背著書包去探索群山和那座被篝火照耀才會出現的神廟大門。

他的精神在此刻前所未有的亢奮,一種必須要弄明白那篝火和神廟的好奇心完全支配了他。他收拾了一些礦泉水和餅乾,還有一些日用品,一股腦塞進書包,然後換了運動鞋,悄無聲息溜出家門。

今晚是個天氣很好的晴天,即使沒有路燈,月光也把每條路都照得十分明亮。

陳乙邊走邊在心中回憶自己剛才看見的地方,眼睛緊緊盯著不遠處的群山。他已經把剛才所看見的位置記在了心裡,所以在靠近群山時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越靠近群山,蟬鳴聲便越小。

等陳乙完全走近群山中時,他已經聽不見任何蟬鳴了。群山的夜晚安靜極了,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沒有,但是卻一點也不黑暗。

今晚的月光異常明亮,把灌木叢和樹枝都照得閃閃發亮。那條曲折的山路恰到好處通向陳乙望遠鏡所看見的位置,這一切都順利得好像他天生就該找到那個地方。

他越走越興奮,完全忘記了身體上的疲憊。

腳下的土地逐漸變得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堅硬,堆積的樹葉越來越多越來越鬆軟。陳乙的前進也逐漸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為數不多的知識告訴他,周圍的地理環境越來越接近沼澤地,他必須更加小心,以免自己失足墜入沼澤地。

最後他來到了這條路的終點,月光最明亮的照耀之處。

一片沒有任何樹林遮蓋的沼澤地。

陳乙不清楚這片沼澤地的大小,他謹慎的踩在沼澤地邊緣,看見那塊被月光照亮的腐爛之地上還立著篝火的殘餘。被燒至炭黑的木架形狀有些奇怪,看起來似乎並不是普通的篝火架子。

柴火堆上麵的木頭被綁成了十字形。

隔著一段距離,陳乙的目光無法從那架殘餘的篝火架子上移開。

篝火架子上綁著的,已經被燒得和整個架子融為一體的塊狀物,迅速的膨脹起來——黑色外殼被撐得龜裂開來,嗶嗶啵啵墜落,又無聲的被沼澤地拖住。

在一片焦黑的,被燒儘的木架上,‘長’出了一個女孩子。

她睜開眼,恰好和陳乙對上視線。女孩對陳乙笑了笑,黑色長發披散肩頭,嘴角翹起時露出兩個甜蜜的小酒窩。

她滑下篝火架,撿起一件遺落現場的黑色兜帽長袍披在身上。

那件長袍披在她身上,大小恰好合身。她踩在沼澤地上,如履平地,一步一步走近陳乙。

隨著她走近,陳乙的心臟也開始怦怦亂跳;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即使張開嘴巴也發不出聲音,冷汗從額頭淌到下巴,直到女孩走到陳乙麵前。

她踮起腳湊近陳乙,嗅了嗅,類似於小狗嗅人一樣的動作;陳乙不自覺咽了一下口水。

“外鄉人。”女孩子嗅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她繞著陳乙轉了一圈,充滿好奇的看著陳乙:“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但我沒有見過你。”

她冰冷的小手搭在了陳乙脖頸上——陳乙不禁打了個哆嗦,挺直脊背——旋即女孩的手順著他脖頸摸到了他的心臟處,略微用力往下一壓。

噗通。

噗通。

噗通。

心跳聲失去了原有的規律,狂亂無章的跳動,連帶著陳乙脖頸上青筋也跟著突突亂跳。他心底驟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情緒,尤其是當他望著女孩的時候,那種情緒陡然攀至頂峰。

如果陳乙沒有反社會人格障礙的話,那麼他就能迅速明白這種心情名為‘恐懼’。

這是陳乙第一次感受到近乎窒息的恐懼。但他是不可能明白這是恐懼的,他隻知道自己心率爆表,呼吸困難,目光無法從女孩臉上移開。

就算活著離開這裡,大概在他的生命徹底結束之前,他都不會忘記這個女孩。

這種感情……是喜歡吧——隻在安徒生童話裡麵讀過愛情的陳乙腦子裡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原本安靜的叢林中響起了彆的聲音。

蟬鳴。

風聲。

月光暗淡下去了,沼澤地咕嚕咕嚕翻滾著,有什麼東西披著惡臭的腐爛泥土爬了出來。

陳乙後背情不自禁冒出一層冷汗,一種被無數雙眼睛注視的惡寒感蔓延全身。

站在他麵前的女孩收回了手,轉頭看著黑暗中蠢蠢欲動的東西——她的眼瞳顏色變得很淺,淡淡的琥珀色,像今晚的月光。

頓時,一切細小的,偷偷摸摸的聲音,就此停止,在女孩的注視下凝固起來。

女孩向著黑暗處伸出一隻手,淡琥珀色的月光如影隨形,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照射過去;一時間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擋那光芒,在黑夜中照出怪物扭曲又龐大的影子。

宛如一個巨大的圓錐體,每一根線條都精準到可以用作實驗數據的程度。

幾何體組成的怪物轉動身體,身下密集粗短的觸手顫抖滾動。它們發出了一種溫柔的,楚楚可憐的聲音,仿佛是哀求。

女孩露出笑容,手指收攏握成一個小巧可愛的拳頭,嘴巴微微張開,模仿爆炸那般的聲音。

“啵砰——”

她的聲音也俏皮可愛,好像小孩子的遊戲。

幾何體怪物的身體霎時像被高壓擠碎的玻璃,裂開成無數碎片散落在地。

霎時黑暗中變得更加安靜,隻有被月光照耀的地方,閃爍著明亮的光。

女孩垂下手,目光向那月亮照不到的暗處瞥去。

黑暗中又有細微的窸窣聲起。但這次不再是靠近,而是飛速的遠離,恨不得離陳乙和女孩越遠越好。

山腳下遠遠傳來呼喊聲,不時有手電筒的光芒閃過。陳乙在那些模糊的聲音中隱約聽見了陳文霍的聲音——熟悉的東西一出現,又將陳乙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忽然間意識到幾分微妙的不對勁,但腦子裡卻好像一團漿糊似的,無論如何都察覺不到是哪裡不對勁。

遠處的呼喊聲和手電筒的光芒都越來越近了,女孩側目有些厭惡的瞥了眼聲音來源。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抬起。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女孩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她伸手捂住陳乙的眼睛,她的手很冰,皮膚很軟,聲音柔軟俏皮。

“給你留個印記,免得被臟東西碰到。”

“我會再來找你的。”

之後陳乙便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度醒來時,人就已經躺在醫院裡了。

給他換吊瓶的護士說他在山裡迷了路,第二天傍晚才被找到,被找到的時候還在發高燒,燒了一整夜才退燒。

護士在他耳邊絮絮叨叨,陳乙左耳進右耳出,眼珠轉動,看著天花板,牆壁,還有自己床頭花瓶裡插著的一束白色百合花。

陳乙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束百合花上,目光越過百合花,又看向百合花後麵擺著的鏡子上。

透過那些花葉的縫隙,他看見自己的臉,也看見自己臉上那雙淺琥珀色的瞳孔。

那不是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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