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曆跟蹤了程芯大半天, 這小姑娘吃完午飯在休息室睡了個午覺,就到少年宮閱覽室開始寫暑假作業,全程乖巧又自閉。
一直到下午六點——棋社關門,程芯和棋社朋友們告彆離開少年宮。周曆遠遠在後麵綴著, 心裡盤算這次跟到她回家就收工, 白白五百塊就到手, 多輕鬆的事兒啊!
而且也不累, 程芯畢竟隻是一個普通小姑娘,沒什麼反跟蹤意識,周曆跟得十分輕鬆, 中間大部分時間還都是在少年宮裡吹空調,連太陽都沒有怎麼曬。
要是天天都能接到這種活就好了!周曆打從心裡眼喜歡這種輕鬆活。
程芯回家搭乘的14路公交入站,周曆連忙戴上鴨舌帽快步走到公交站, 準備等程芯上車的時候跟著她一起上去。但奇怪的是,程芯沒有上車——她隻在公交車入站時抬眼瞥了一眼公交車, 隨即便垂下眼繼續看手機。
此時天色微暗, 馬路邊的街燈全部亮了起來。程芯站在昏黃朦朧的路燈裡,小巧的臉被手機屏幕光照得有些蒼白,她不知道在看什麼,表情略顯驚惶, 上排牙咬著下唇。
周曆覺得程芯這個反應很不對勁。
他生怕自己記錯, 趕緊拿出手機再度查詢公交路線, 確認能從少年宮站直達程芯家附近的公交車隻有14路。如果錯過了剛才那班車,程芯就還要再等半小時才能等到第二班車。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心裡感到困惑,周曆連忙將這件事簡單編輯一下發給陳乙。他發出去的信息很快就從‘未讀’狀態變成了‘已讀’,但結果卻和周曆今天發出去的其他消息一樣,全都是已讀不回。
這時候又有公交車入站。周曆隻好暫時放下手機, 分心去關注程芯的情況。
隻見程芯抬頭看了眼車號後,便毫不猶豫的上了公交車。周曆暗暗詫異,但也沒有耽擱時間,緊隨其後上車——為了不引起程芯的懷疑,他上車後主動坐在了距離程芯較遠的前排,將背影留給程芯,自己則假裝玩手機,實則通過司機頭頂上的反光鏡悄悄觀察後排程芯的動靜。
他們搭的是9路公交,程芯穩穩坐在後排,看來一時半會是不會下車了。周曆趁著這個空隙,用手機查了一下9路公交的路線。
9路公交確實不會路過程芯家,甚至它的整個路線都和程芯回家的路沒有多少重疊。但9路公交會經過程芯的學校,淑儀女子中學。
所以程芯乘坐9路公交,是為了回自己的學校?但是都這個點了,還是暑假期間,學校又沒有課,她回學校乾什麼?
周曆感到疑惑,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情充滿了不合理的地方。再聯想到來委托自己的青年身份不明——或許是之前在林下縣的那次經曆過於奇幻可怕,以至於周曆對危險的感知能力提高了。
他不禁在心裡喃喃自語:不會又碰上邪/教徒搞祭祀吧?不……不會吧?人可不能在一個坑裡摔兩次啊!
半小時後,公交車抵達淑儀女子中學站。後排的程芯站起來,三兩步下車;周曆咬咬牙,迅速起身跟著下了車。
現在已經快七點了,天空中已然悄悄掛上一輪明月,幾顆稀疏的星子繚繞周圍。周曆又給自己的雇主發去一條信息,向他報告了程芯的動向。
雖然已經七點多了,但是淑儀女子中學並沒有關門。大敞的校門旁邊,門衛室亮著光,一個上了年紀的門衛正抱著保溫杯在打盹。
周曆綴在遠處看著程芯進了學校,心裡不禁犯嘀咕。
這……還要追上去嗎?雖然他是答應了雇主要一直跟蹤監視程芯,但他付的錢可隻有跟蹤監視,不包含讓他自己深涉險境啊!
萬一,萬一這個程芯也是搞什麼,邪/教徒祭祀那一套,自己這不是送上門嗎?這次可不像上次那麼好運,剛好和兩個條子一起被綁,還能蹭他們的便利逃出生天。
這次可就自己一個人,真要被什麼邪/教包圓,他可就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周曆腦中霎時閃過許多。而就在他猶豫思慮時,程芯的背影也變得越來越遠。
道路兩旁高大茂密的梧桐樹在燈光照射下落下張牙舞爪的陰影。而程芯嬌小的背影很快就被枝葉淹沒,漸行漸遠。她孤身一人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柔弱,在夏夜略帶涼意的微風中甚至顯得有些蕭瑟。
這時周曆腦中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今天中午所看見的場景:程芯也是獨自一人孤孤單單的坐在食堂裡吃飯。
雖然隻跟蹤了程芯不到一天,但周曆認為自己已經大概摸清楚了小姑娘的性格:沉默寡言,心事重,不太會交朋友。
才十幾歲呢——這個念頭令周曆對程芯升起了一絲憐愛。姑且不論程芯是不是邪/教徒,要讓周曆眼睜睜看著一個乖巧可愛的少女置身危險之中,周曆也會覺得良心不安。
於是糾結許久,最後周曆一咬牙,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快步追進校園內。他始終讓自己和程芯保持著相當一段的距離,走路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時不時還會預判程芯回頭的時機,迅速閃身躲進旁邊的灌木叢中。
這些對偵探來說都是必備技能,小菜一碟。
程芯穿過了教學區和操場,一路走到宿舍區。但她並沒有進宿舍,反而是朝著宿舍樓後麵的體育館走去。
越靠近體育館,程芯的腳步越慢。但不管是多慢的腳步,程芯始終是在往前走的,很快她就走到了體育館門口;這個點距離城市的休眠時間還很早,體育館內燈火通明,裡麵還有幾個人在打羽毛球。
程芯看著裡麵絲毫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大人們,因為夜間難得的揮灑汗水的運動,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她心中的憂慮便更深了一些,不禁歎了一口氣。
從今天開始,她就和這些人不一樣了,他們已經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中間已經隔著一層可悲的,厚厚的屏障了。
但她並不後悔。
握緊自己的書包帶子,程芯深呼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體育館的大門,沿著邊緣緩步跨過整個體育場。在從正門走向後門女廁這段數百米的路程中,程芯心裡想了很多。
她覺得自己這次極有可能有去無回,但幸好她已經寫好了遺書放在房間裡,並在遺書中十分理智的分配好了自己所有零花錢的用途……雖然在買完道具之後,她的零花錢已經所剩無幾了。
走到女廁入口時,程芯忍不住再次深呼吸,以此來降低自己的緊張心理。但她忘記了自己畢竟是在廁所門口,一呼吸頓時鼻腔裡被塞滿了腐敗的味道——瞬間湧上來的惡心險些讓程芯當場吐出來。
她連忙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和胸口以緩解那股惡心的感覺,同時瞥了眼女廁裡麵:按理說學校廁所都有安裝聲控燈才對,但體育館女廁的聲控燈卻極度不穩定,白天時稍微一點動靜就會亮起來,但晚上卻總是失靈。
程芯抿了抿唇,打開自己的書包,從裡麵拿出一串平安符掛在脖子上,又抓出一把橡皮筋捆好的符咒,還有一把半臂長用銅錢串成的短劍。
這幾樣東西的出現,將聲控燈壞掉的女廁襯托得更加可怖了。
程芯左手符咒右手銅錢劍,將小型手電擰亮後和護身符一起掛到脖子上,板起臉視死如歸走入女廁。進入女廁後那股腐敗的味道變得更加濃烈了,雖然大部分廁所的味道都不會好聞到哪裡去,但是少有廁所的臭味裡會混雜如此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
就好像這間廁所的馬桶裡麵裝的不是排泄物,而是被強塞進去的腐爛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