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芯咽了咽口水,垂眼緊張看著廁所隔間的門底。隔間廁所的門底下有一線縫隙,可以窺見些許廁所裡麵的地麵。
一間,兩間,三間……走著走著,很快就來到最後一間。最後一間的門縫底和其他間廁所的門底截然不同,它的門縫沒有絲毫亮光,黑漆漆的一片。
程芯沒能忍住再度咽了下口水,握緊手中銅錢劍和符咒,小心翼翼趴下身子,目光向門縫內望去——掛在她脖子上小型手電墜地觸碰地板,在這安靜的廁所中,響起極為清晰的一聲‘哢噠’聲。
這聲音也跟錘子似的落在程芯心臟上,令她變得更加緊張了。她戰戰兢兢接著水電光往門底縫隙裡看,卻恰好和一雙蒼白外凸的眼球對上視線!
那樣狹小的縫隙,隻能照見那青灰臉龐長條形的一部分,那張臉死死貼著門縫,一副要從門縫裡擠出來的樣子!
程芯不受控製的發出一聲尖叫,心臟瘋狂跳動的同時手腳缺不自覺發軟,頓生絕望——就在程芯以為自己今天晚上必定要死在這裡的時候,一直跟在她後麵的周曆衝進來撈起程芯,又用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狂奔了出去!
廁所門外那條狹窄的走廊明明也不長,短短十幾米卻讓周曆跑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眼看出口就在眼前,周曆麵露喜色,卻在拐彎之後又看見了女廁入口!
周曆臉上喜色未褪,眼瞳因為恐懼而顫抖。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交彙在他臉上,他喃喃自語:“完了完了,這回要交代在這了。早知道就不該爛好心的,我這輩子就不是做好人的料啊……”
哐當!哐當!哐當!
齊刷刷廁所大門被甩開的聲音響起,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狠狠撞擊著人類的耳膜。周曆和程芯都被這聲音嚇得心尖亂顫,程芯撐著周曆的肩膀回頭,聲音發抖:“鬼,鬼,鬼是不是,要出來了啊?”
周曆心中慌亂,胡亂回答:“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專業抓鬼的——”
忽然,他想起程芯抓在手裡的銅錢劍和黃符,心底驟然蹦出一絲希望:“你手上不是有銅錢劍和黃符嗎?這玩意兒有用嗎?”
“呃,客服和我說是很有用的……”程芯有點心虛,回答的底氣也不怎麼足。
她這樣的回答語氣,使得周曆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內心哐當又沉了下去。這種時候再後悔和咒罵自己的心軟都已經無濟於事,周曆乾脆把程芯放了下來。
“算了,不管有沒有用,先試試再說。”
他從程芯手上拿走銅錢劍,又將程芯推到自己身後:“等會要是真的冒出個鬼來,我先用銅錢劍砍它,到時候你就把符咒撒它身上。”
程芯連忙點頭。
這時女廁內哐當哐當的大門也開到了最後一扇,漆黑的門內緩慢爬出一個……人?
周曆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還應不應該被稱之為人,畢竟它看起來……長得十分寒磣。猛地一看確實像個死人,皮膚青白眼珠外凸,乾癟的皮膚,但是它那條吐出來長度超過下巴,還有尖銳的能把瓷磚地板撓花的指甲,可半點不像個正常的屍體。
那雙外凸的眼珠子看起來有點搖搖欲墜的危險,在眼眶裡轉動幾圈後盯住了周曆。雖然已經在林下縣見識過邪/教徒的祭祀現場,但邪/教徒和真正的怪物到底是兩回事,被這種惡心的怪物盯著,周曆不自覺有些手腳發軟,即使急促呼吸也仍舊無法阻止大腦因為缺氧而陣陣眩暈。
眼前似乎有黑影閃過,周曆多年混跡三教九流的反應能力讓他的胳膊快過大腦的揮舞了一下銅錢劍!
銅錢劍和怪物身體相撞,清脆響聲後銅錢劍折斷,幾枚銅錢橫飛出去綴於黑暗之中。周曆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怪物撲倒在地,他身後的程芯發出一聲尖叫,在被嚇得眼淚鼻涕一起流的同時,程芯還沒有忘記周曆的叮囑,將手上厚厚一疊黃符拍到怪物頭上。
雖然有黃符阻隔,程芯的手並沒有直接觸碰到怪物的頭頂。但在拍下去的一瞬間,看著怪物因為外力而脫落的頭發,以及噗嘰噗嘰墜地的兩顆眼珠子,程芯一口氣梗在喉嚨裡差點沒暈過去。
你不是怪物嗎?!怎麼拍一下還帶掉頭發和眼珠子的啊——程芯在心裡無聲尖叫著,同時又感到絕望。絕望的不止有程芯,還有周曆。
撲壓在身上的怪物力氣大得可怕,在壓上來的一瞬間指甲就劃破了周曆的衣服,深深紮進了他的皮肉裡;劇痛外加缺氧,周曆反抗的力氣已經小了很多,完全無法和怪物抗衡。
然而下一秒,身上怪物的重量,手臂肌肉被尖銳指甲刺入的撕裂感,被抽離了。周曆茫然看著自己頭頂的天花板,從怪物頭頂落下來的黃符和兩顆軟乎乎的眼珠子砸在他臉上,帶著一股腐爛的惡臭氣味。
……黃符起作用了?
周曆心底閃過這個念頭,但是等他勉力爬起來時,很快就發現並非如此;那堆黃符和銅錢劍一樣隻是好看的擺設品,真正救了他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吧?
走廊光線不好,對方還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周曆隻能看見對方過於高大的身形。正是青年單手抓著怪物的腳將怪物從他身上拖了下來,怪物也很快反應過來,扭身纏著青年胳膊準備攻擊。
但隨著怪物扭身,迎接它的卻是青年冷硬的拳頭,一拳恰好砸在怪物臉頰上,打得它整顆顱骨凹陷下去,殘破皮肉下紅白液體流淌,隱約可見頭骨中蝴蝶的形狀。
走廊頭頂的燈忽然明明暗暗起來,無形的尖嘯聲在這片狹小空間中響起,同時卷起一陣暴烈的風!
在那暴烈的風中,普通人的雙眼無法看見的,一雙手撕開了怪物的身體。它終於意識到以人類的形態,就算榨乾這具身體所有的潛力,也無法和麵前的青年對抗。
既然用人類的身體不行,那它變回怪物不就可以了嗎?
黑暗扭曲纏繞的霧氣中,一隻赤紅的獨眼注視著青年。狂風吹飛了青年的帽子,黑色短發下是深淺斑駁的膚色,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露在外麵的那雙淺色眼睛——卻是如此的美麗。
青年的影子在不穩定的搖晃的光線中拉長變形,黑影組成的猛獸隻伸出一隻爪子便輕易按住怪物的原形。與此同時走廊中肆虐的狂風並沒有停,但這股狂風已經不再屬於那隻怪物。
就像貓咪戲弄老鼠。
黑暗霧氣被拖入青年的影子中,狂風也漸漸平息下來。走廊屋頂上不斷明暗起伏的燈啪嗒一聲亮起,這次它沒有再突然熄滅,而是維持了繼續發亮的狀態。
陳乙垂眼,撿起自己的帽子重新戴回頭上。在正常的燈光底下,他的影子仍舊呈現不正常的形狀,像一隻被靜電支配了毛毛的大貓——在彆人眼裡是猙獰,但在陳乙眼裡倒是和炸毛的貓一樣。
挺可愛的。
他眼珠緩慢轉動,目光落到周曆和程芯身上。周曆癱軟在地大口喘氣,已然無法動彈,這時候程芯居然還沒有被嚇跑,反而不知道從哪鼓起一股勇氣,戰戰兢兢擋在了周曆身前:“你……大哥哥,你應該是,是好人吧?”
陳乙沉默片刻,點頭:“嗯,我是好人。”
見他承認自己是好人,程芯鬆了口氣。大概因為高中生的腦子總是如此單純,她倒是一點也沒有想過陳乙可能騙她的——她轉身扶起周曆,卻發現周曆身上燙得有些異常。
“他身上好燙啊,嚇發燒了嗎?”程芯疑惑的自言自語。
陳乙走到周曆身邊蹲下,從自己背包裡拆出一支抑製劑打進周曆體內。抑製劑迅速安撫了周曆被淺度汙染的精神,他身上高熱緩慢退下,原本渙散的眼睛也逐漸有了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