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瑪麗大教堂被燒焦的廢墟上, 李棠稚曾經聞到了令她厭惡的汙染殘留。
那時候她還沒能意識到那是什麼。因為出現在教堂裡的縫合怪談並不是李棠稚的一部分,所以李棠稚也沒能敏銳的意識到問題所在。
直到今天,在楊家彆墅附近進入裡世界。沒有人會比李棠稚自己更熟悉自己的力量, 但此刻本該屬於祂的力量裡麵卻被縫合進了其他人的靈魂——這讓李棠稚怎麼能忍住不生氣?
李棠稚氣得都要炸毛了。
作為怪談, 李棠稚直白的腦子裡思緒非常直接:找到那個融合了自己身體的靈魂, 殺了她!奪回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力量!
她才不會顧忌對方原本的靈魂到底還有沒有自我意識。身體被盜用對怪談來說是極具侮辱性的事情,所以李棠稚相當生氣, 邊走邊融化自己的人形。
過於精致可愛的少女外貌,像是被放置在烤爐裡的巧克力一樣緩慢融化, 在融化的過程中也讓人感受到一絲甜膩的氣味。
祂幾乎和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完全融合在一起了, 影子像水一樣流淌, 流過地麵和牆壁, 向著彆墅最頂端的房間流去。
那個房間擁有整棟彆墅最高的視野點, 站在窗戶麵前時可以看見星符市市中心的電視台。
黑影甚至無需破壞門板,下一秒便蔓延過門縫, 在屋內重新凝聚出精巧可愛的少女模樣。
李棠稚下巴微抬, 神色冷淡的注視著對麵少女——對方有和她一般無二的容貌, 甚至就連她腳下那融化的影子, 也隱約勾畫出碩大野獸的模樣,輪廓與李棠稚的原型是如此相似。
在看見對方影子變化的瞬間, 李棠稚的怒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仿佛巨獸一樣的影子,炸開毛, 哈氣, 呲牙,繞著對方打轉,下一秒便亮出尖牙與利爪,黑色光影夾雜著緋紅霧氣, 在你來我往的刀光劍影間翻滾。
但無論本體打得如何死去活來,二者捏出來的人形卻始終維持著一樣的表情,倨傲又厭惡的望著對方。
李棠稚出言嘲諷:“我的身體好用嗎?”
楊桃偏了偏臉,微笑,唇瓣浮出兩個淺淺的梨渦:“你的身體?什麼叫你的身體?既然已經和你分離,那麼誰拿到就算誰的——你不也一樣,用著彆的人類的外貌嗎?”
她這居然無疑是踩在李棠稚的雷點蹦迪,空氣中的撕裂聲越來越快,二人頭頂,交纏戰鬥的黑影快得令人幾乎連殘影都要無法捕捉。
*
陳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也沒閒著,繞著彆墅院子轉了一圈。
裡世界的彆墅雖然沒有人,但是在外表上卻和現實世界裡的彆墅沒有任何區彆。他在外麵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有意思的線索後,便邁步到彆墅大門前,推開了門。
厚重大門後麵是被紅色霧氣籠罩的客廳。
這裡的紅色霧氣太濃重了,濃重得有些奇怪。陳乙之前進入林下縣裡世界的時候,都沒有見過這麼濃重的霧氣。是因為這裡有兩個‘李棠稚’的緣故嗎?
正當陳乙思考著這件事情時,他忽然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雞皮疙瘩沿著後脊背緩慢爬上來,危機警報在陳乙腦海中不斷尖叫。他順從本能的一閃身躲到客廳櫃子後麵,小心翼翼探頭觀察著大門口。
空氣中的紅色霧氣突然翻滾起來,像一鍋煮沸的血水。
白色的薄紗,就在這種時候,從門外蔓延進來。明明是紗布,卻因為過度的輕和薄,以至於看起來好像是流動的月光。
在看見白紗的瞬間,陳乙呼吸一窒;他想到了聖瑪麗大教堂裡,覆蓋於那隻外表聖潔的怪談上的白紗。
那些浸滿金色血液的白紗,輕輕覆蓋在被釘死於十字架的聖人雕像上,好似月光垂憐親吻。
那些白紗湧進紅霧之中,像是某種軟體爬行動物一樣糾纏成一長條,探頭探腦四處做出嗅聞的動作。隨著白紗緩慢鋪開,一道身穿廣袖長袍的白色女性剪影跨入大廳。
一道剪影。
像是用剪刀從平麵的月亮上麵,剪下來的一道平麵的影子那樣,纖細的,毫無立體感的,沒有五官也沒有表情,踩在白紗上‘飄’了進來。
直視祂的瞬間,陳乙腦瓜子裡‘嗡’了一聲,他不自覺扶住自己眩暈的腦袋,用力搖了搖頭。但好在眩暈隻是一瞬間,很快陳乙的腦子就恢複了清明。
這時白色剪影已經走過大門,直接朝著樓梯飄去。
看著祂的背影,還有祂的前進路線,陳乙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猜測:祂要去李棠稚所在的地方!
大教堂內死亡的怪物模樣驟然躍入腦海,陳乙瞳孔一縮,呼吸急促起來。
白色剪影還在往樓梯上飄,陳乙沿著箱子和牆壁之間的轉角也小心翼翼的移動。他心中無端的出現一個聯想:這個怪物是不是也打算像殺死教堂內的怪談一樣,來殺死李棠稚?
心裡光是浮出這樣的念頭,陳乙的心跳就不自覺變快了許多。
這時白色剪影前進的腳步一頓,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陳乙連忙單手按住自己心口,緩慢呼吸,竭力平複著自己的心跳。但好在白色剪影隻是在原地立了一會兒,很快又若無其事的靠近樓梯。
陳乙舔了舔唇,雙眼視線高度集中的盯著那道白色剪影。
他的手背到身後,摸進背包,指尖很快觸碰到了槍/械冰冷的一部分。
在白色剪影單腳踏上樓梯的一瞬間,陳乙拔/槍向祂,扣動子/彈;秘銀子彈穿過濃紅霧氣,無比準確的集中白色剪影腳腕!
在打出這發子彈時,一開始陳乙是沒有指望過一發子彈就可以阻止對方的。畢竟對方很有可能是在大教堂殺死過和李棠稚相同等級怪談的怪物——而李棠稚和陳乙說過,秘銀子/彈或許可以殺死被感染的怪物,卻無法殺死怪談。
頂多給對方造成一點痛感。而且還得是附帶破魔紋的秘銀子/彈才能讓怪談感覺到傷害,如果隻是秘銀子/彈的話,對怪談來說大概就類似於被蚊子咬一下罷了。
但奇怪的一幕卻恰好在此刻發生。
秘銀子彈‘噗嗤’一聲鑽入白色剪影腳腕,高速運動帶起的溫度和殺傷力讓它撕裂了白色剪影的腳腕。
就好像是撕開一張剪紙。
白色剪影回頭,看向陳乙——陳乙也詫異於自己的一槍居然有這種威力。但他詫異歸詫異,但動作仍舊沒有任何遲疑,就地一滾調整姿勢後再度對準白色剪影開/槍。
隨著砰砰砰三聲槍響,但這次陳乙打出去的子/彈卻沒能再次傷害到白色剪影。祂身邊浮動的白紗流轉,包裹卷住射向自己的子彈,那張沒有五官的臉‘望’向了陳乙。
和那張臉正麵對視雖然有點驚悚,但對早就看過許多怪物的陳乙來說,並不覺得害怕。他舉起手/槍對準白色剪影的腦袋,再度開/槍。
見陳乙對自己的臉沒有反應,白色剪影不僅歪著腦袋發出了一聲疑惑的音節。
祂那個疑惑的姿勢實在是太酷似人類了。之前和白色剪影的臉對視時陳乙都沒有感到害怕,但白色剪影做出如此人性化的動作卻讓陳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或許是因為在分神疑惑的緣故,白色剪影沒來得及躲開陳乙打出去的子/彈。
那枚子彈嵌入白色剪影的腦袋,隨著‘噗嗤’一聲輕響,白色剪影的腦袋被子彈絞碎了。就好像人的腦袋壞掉之後就無法保證生命一樣,白色剪影的腦袋碎掉之後,祂剩餘的身體也很快變成了碎片,墜落在滿地輕薄的白紗之中。
陳乙沒敢放鬆警惕,仍舊維持著舉槍的姿勢,一步一步靠近那堆薄紗。等到他走近,用腳尖挑開白紗。
有些白紗劃過陳乙腳腕,觸感很怪,一點也不像紗布。
它輕得沒有半點重量,就好像是不存在之物。
雖然這堆東西看起來很無害,但畢竟是那隻怪談留下來的東西。出於警惕,陳乙還是試探了好幾下;但不論他是用腳把紗堆踢散,還是上手扯動地上白紗,那些紗布仍舊安靜得毫無反應,就好像它們本來就是普通的白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