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顏色又並非完全的塊塊分明。它們在攪拌中時不時的溶解混合。陳乙腳下踩著的堅實土地突然變成了虛無,他在這片虛無中墜落,不禁下意識的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抓了一把;本能讓他想要抓住點什麼來穩住自己。
但是最終陳乙什麼都沒有抓住。
他在一片混亂的,宛如巨大萬花筒內部的黑暗中,不斷地下墜,下墜。這下墜似乎是永無止境的,不管往底下墜落幾百年幾千年,也不會觸碰到底部。
在下墜的過程中陳乙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甚至連下墜本該用的風聲也不見了。
他試圖思考,但他的腦子卻變得像漿糊一樣混亂了。隻剩下那低沉又瘋狂的鼓聲,一遍又一遍敲擊著陳乙的耳膜。
這種癲狂的混亂給陳乙一種熟悉感,他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再度伸出手去試圖抓住一些什麼;即使他的掌心空無一物,但他仍舊試圖抓住一些什麼。
他應該知道這種扭曲的黑暗代表著什麼才對——因為——因為——
模糊的念頭從他腦海中一掠而過,霎時好似大夢初醒,又像黃粱一夢的主角突然聞到黃粱米香氣!
陳乙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呼吸急促,額頭上布滿冷汗。他不用去照鏡子也能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必然很難看,彆說臉色,就連他的心跳聲,此刻都是前所未有的劇烈。
“做噩夢了?”
章林江關切的聲音從床邊傳來,陳乙側過臉,看見他正靠著牆壁在吃炸雞。
陳乙沉默片刻,低頭,兩手並用揉了揉自己的臉。
章林江安慰他:“正常,我們這個宿舍樓風水不好,想要不做噩夢太難了。我昨天晚上也做了噩夢,夢見我們一宿舍的人出去KTV聚餐,結果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貓妖,而且那個貓妖還問我們一加一等於幾,回答不出來就要吃了我們——”
“你說這嚇不嚇人?”
陳乙沒回答他。
他揉了揉臉後感覺自己腦子清醒許多,翻身從床上跳下來,板著臉去廁所裡洗漱。
章林江邊吃炸雞便嘀嘀咕咕:“都怪那個噩夢,搞得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今天早上頭痛死了都要。”
“戴章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不會是等我們走了之後這幾個孫子又和學長學姐們去續攤了吧?不是我說,陳乙你這交友緣真是一言難儘,一個宿舍的舍友居然都和你氣場不合……”
陳乙安靜刷牙洗臉,順便聽章林江講話。但實際上,陳乙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章林江身上了,他滿腦子都是自己昨天做的那個怪夢。
他本來就不是經常做夢的人,即使很偶爾的做夢,也是一些普通的夢境。像昨天晚上那樣恐怖又邪異的怪夢,陳乙還是第一次夢見……真的是第一次嗎?
陳乙腦海中冒出了一道微弱的,反駁的聲音。
他無法忽略在做夢時自己感覺到的那種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經經曆過類似的事情一樣。但在現實中,自己真的能經曆那種場麵嗎?
光是回想昨晚的夢,現在的陳乙仍舊會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恍惚。但更讓他覺得詭異的,大概是那混沌黑暗中急促又瘋狂的鼓聲。
明明在夢中最驚嚇陳乙的就是那鼓聲,但等他試圖回憶那個夢時,發覺自己最無法記憶起來的也是那段鼓聲。陳乙甚至無法記住它的任何一小段調子。
這時宿舍門被人敲響——章林江一邊嘀咕著誰啊一邊走過去看門,在看見門外十幾個身穿警服的檢查後他長大了嘴巴滿臉詫異,手裡沒吃完的炸雞險些落地。
為首的林紓花微微挑眉,臉上表情仍舊嚴肅。她向章林江出示警察證並自我介紹,最後提出要求:“現在我們懷疑你和陳乙與一樁惡性殺人案有關,陳乙在嗎?”
章林江回頭——陳乙不緊不慢從廁所裡走出來,沒什麼表情看向林紓花。
林紓花絲毫不在意陳乙的表情,公事公辦道:“既然兩個人都在,那正好,免得我到時候兩頭跑找人,都跟我走一趟吧。”
章林江懵懵的,茫然:“等等,警官,什麼意思啊?惡性殺人事件?什麼惡性殺人事件?”
“你們不知道?”林紓花充滿審視的目光在一人之間打轉,但最後還是適當透露了一些信息,“就在你們學校附近的那戶農家KTV,有學生慘遭殺害。據我們目前調查到的消息,你和陳乙昨天也在那家KTV參加聚會,不是嗎?”
“……”
這是實話,無論是陳乙還是章林江都無法反駁。
章林江咽了咽口水,扭頭對陳乙道:“草,真的假的?我的噩夢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