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默契？
哪怕你不說, 對方也能知道你心中何想？
林雙望著長老手中的玉瓶，小腹劇痛，額角冷汗流下。
她萬萬想不到, 默契考核是這樣的。
她看了眼自己此刻的行程安排——空白, 彈性時間。
林雙微微閉眼。
“這什麼題目！”孟錙抱著痛得一陣陣抽的肚子，同樣崩潰中。
“八息……”
粉衣女子繼續無情報數。
但神識瞬息傳音到在場所有人的識海中。
“我必須提醒你們。”
“你們可以對我說謊、虛偽作答、瞞混過關，但若日後，你們在外發生同樣情景, 一旦所作、與今日鎮川所答不同, 都會釀成道心瑕疵。”
“他日渡劫，脫胎換骨, 捫心自問時, 你可能過自己這關！？”
“說好讓丹藥與他人，卻沒有做，到時心魔難過，雷劈成渣, 灰飛湮滅！”
“你們都想清楚了再答！”
皇甫淵剛張開的唇，一瞬閉上。
林雙也瞬間緊閉嘴巴, 將剛發出的第一個音吞進去。
“七息……你們的答案呢！”粉衣長老高喝。
三人額頭冒汗, 臉色慘白。
林雙看了眼孟錙、皇甫淵。
他們也看了她一眼。
三人全都目光閃爍，一瞬避開。
【這……要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啊？如果是九千層師兄師姐，會怎麼做呢？】
【你的修道路, 當然是問你自己, 我又如何能告訴你？】
【哎，不能瞎說，否則言行不一致, 日後不堪自問，易生心魔。但誰又能舍生忘死，放棄自己呢？】
【太難，太難了。】
投影中很快出現梅心三人。
這本是她出的題目。
一瞬，大家就見她麵對一個同樣的粉衣長老，與剛一、剛二對視一笑。
三人飛快作答。
“唯一的丹藥，給梅心。”
三人一模一樣的作答。
【！】
【……】
【剛一、剛二，我服！】
【這……？為何？為何放棄自己，成全他人？我做不到！】
投影中，站在梅心身前的粉衣長老卻麵無表情。
非但不喜，反而犀利審視向他們。
“為何。”
梅心三人看了眼彼此。
“五年前我們三人在外遇到邪修，差點死去，當時就做下約定。”
“若是出事，就讓抽到簽能活下去的剛一，代替我們衝出去。”
剛一身量高大，幾乎比粉衣長老高兩個頭。
聞言就頷首，伸出自己的手。
梅心、剛二此刻也伸出手。
他們攤開，就是三張紙條，其中兩張寫的是梅。
這次抽到的是她。
所以，她活下去。
若是以後在外任務，三人遇死，就輪到運勢垂顧者活下去。
三人早就達成共識。
【原來如此。】
【雖是抽簽，但他們未來言行一致。僅代表我，認可這個作答。】
【他們三人皆是凝元四層大圓滿，隊內不分長短、不分先後。生死有命，無愧於心，認可。】
【若非一同出生入死多次，不能有此默契啊。】
【梅心三人，不錯。
生死之時，理當迅速決斷，若心中各有恐懼、怨念，才是三人生機儘數斷絕之日。
他們三人有此魄力，三人守一，來日麵對強敵，必有一線生機！】
【這題出得好！我亦有所得。】
果然，粉衣長老聽了後也是頷首。
伸手一揮。
梅心三人腹痛全消，第一題通過！
壓力全來到了林雙三人組。
投影中的視線全落在他們身上。
很快也看到三人默契望向長老手中丹藥，在第七息，默契的異口同聲道。
皇甫淵低垂眼瞼：“……我不能死。”
孟錙按著刀柄：“……我不能死。”
林雙閉眼，“……我不能死。”
粉衣長老一瞬額角跳動。
【噗——】
【哈哈哈哈哈！】
【笑的我前仰後翻，史上最默契鎮川闖關者了吧。】
“作答不一致，繼續作答！”
粉衣長老皺眉，嗬道。
“啊？”
林雙三人同時抬頭，簡直不敢置信。
異口同聲，“我們不是答案一樣嗎？”
說罷三人都愣了下，看了眼彼此。
又異口同聲，“我們這麼默契。”
粉衣女子眉腳跳動，“六息……”
林雙：“我不想死。”
皇甫淵：“我不想死。”
孟錙：“我不想死。”
三人對視，長長的沉默。
“誰想死？”
“誰想死？”
“誰想死？”
三人沉默，閉嘴。
【笑死，以為是在山中回音！】
【這三人該死的默契！】
【不行了，我要多寫幾個字，算是給師弟師妹的支持，哈哈哈，笑得我心魔全消啊。】
【老實說，我是長老可能就讓他們過關了，太好笑了。】
但這文字剛飄過。
投影中的粉衣長老，一瞬將玉瓶憤怒砸到地上！
“你們救誰！隻有一個人能得救！”
“最後五息！給我想清楚！”
“不要以為說一樣的話，就能給我糊弄過去！你們給我把神識封起來！”
三人沉默。
林雙關閉小愛備用機一號、二號、三號。
轉身看向身後兩人。
“要不……打一架？”
皇甫淵正巧睜開鳳眼，天光一線湧入黑瞳，他薄唇微挑，“好啊。”
孟錙暴怒拔刀，“來啊！誰怕誰啊！誰要為彆人死啊！”
【噗——】
粉衣長老看著這三人，眉腳狠狠跳動，恨不能再塞把毒藥到他們嘴裡去。
但一瞬三人即將拔刀、禦劍撞到一起時，同時停下。
以一種古怪的方式，頓住身形，回頭看向長老。
因為林雙突然停住，鼻子動了動，掏出了自己的芥子袋。
“這味道……有點熟悉？”
“是不是去年限量發行的清水宗葉長老特製、可解百毒的紅玉丸啊。”
她說著，拿出自己藥箱，就找出來三瓶。
一瓶就倒出來三粒。
三瓶倒出來九粒。
跟粉衣長老手裡的一模一樣。
“等下，這解藥，哎，我有啊。”
“不是隻有一顆。”
【！】
【……！】
【…………】
林雙大方地給孟錙、皇甫淵一人發一瓶。
效率王者，對於這種解百毒的藥，那是排隊都要去買的。
一顆敵百顆。
應對百種中毒場景。
當時發售，她就與趙珂然小師妹、小愛備用機1-12號輪流在榮寶齋門口排隊，搶了三瓶！
“嗯？紅玉丹？我好像也有點印象。”
皇甫淵在收下林雙這個丹藥的同時，從袖子裡摸了摸，摸出來十二瓶。
玉瓶通身雪白，還透著冰氣。
“長老存儲的那顆，丹藥玉瓶不夠上等。品質下降了，抱歉，我剛一時都沒有嗅出來。”
“林師妹，孟師弟，彆與我客氣，都有，一人十顆。”
粉衣女子大怒，“混賬！”
這題是考這個嗎？
有個屁！
“第一題若不是中毒，改為遇到高階邪修呢，你們又要怎麼辦！？”
三人沉默一息，就異口同聲道。
“乾掉對方。”
“殺了對方。”
“弄死他。”
“……”
粉衣女子深呼吸，按住跳動的眉心。
“三息、二息……”
林雙深吸一口氣，低頭。
真人長老，果然比木偶難騙。
沒辦法。
蒙混不過去了啊……
如果有一日，必須要死，那她接受。
穿到這種高危的修真世界，可能會被唰一下乾掉，她早有想過。
可但凡有一線希望，她也想抓緊每分每秒地繼續在這個世界走下去。
每一分鐘，都讓自己不後悔。
更何況是未來百年壽命？
讓她放棄，自己選擇去死？不可能。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林雙側過頭，認真看向身邊的兩人。
孟錙並不壞。
皇甫淵大妖精雖然有些假，卻沒在她麵前做過壞事。
她對他們有欣賞，但也隻是欣賞罷了。
讓他們活，她去死，她不行……
但讓她現在開口，說服對方，讓他們放棄自己的性命，換她活，又憑什麼呢？
這兩者，她都沒辦法。
她不敢，她害怕，她也不想。
林雙閉眼，眼前仿佛又是那日路口彌漫在眼前的血色。
院長奶奶……
她要怎麼做？
沉默。
三人都是倔強一般的沉默。
“第一題失敗。”
粉衣長老揮手。
失敗。
不用再回答了。
林雙倏忽鬆了口氣。
皇甫淵目光閃爍，孟錙看著地上。
三人不發一言，也不反抗，皆是鬆懈表情。
但三人站在一處，卻也不看彼此，目光躲閃。
“第二題，外出試煉，發現三處可落腳，你們選哪個？”
虛影中出現破廟、漁民小屋、天字號客棧。
孟錙：“破廟。”
皇甫淵：“客棧。”
林雙：“漁民小屋。”
三人一瞬沉默。
十息眨眼過去。
“第三題，外出試煉，發現三處天靈地寶，你們選擇哪項？”
被兩隻邪獸盯著的靈草，快要結果。
不知道誰掉在地上的寶刀。
突然橫空出世的上古秘府。
孟錙：“寶刀。”
皇甫淵：“靈草。”
林雙：“秘府。”
三人：“……”
粉衣女子望著他們，都不由皺眉，“你們還有八息時間，可以商議，達成一致。”
但三人又都沉默。
沒多久，林雙率先笑了下，“孟師兄修煉刀法，寶刀轉賣換做靈石，永不缺市場。
但秘府被眾人盯著，很難立刻轉手賣掉，孟師兄不想要這個，很正常。而皇甫師兄身體虛弱，、尤其鐘愛靈草。”
孟錙摸了下鼻子。是啊，他要靈石啊。
皇甫淵挑起眼角，上古神獸本就是伴天地之運而產生。
骨血中鐘愛自然凝結的靈草。
九尾狐也不例外。
對天地靈草偏執，是他血脈伴生的欲.望。
“林師妹屢屢想要一箭數雕。唯有秘府可能同時藏有法訣、丹藥、寶刀。”
他輕笑一聲。
目光卻看著虛影中的靈草果實，不偏不倚。
三人說完又閉上了嘴。
竟然都是看破彼此的心中選擇，卻又沒有絲毫說服對方改變的意思。
十息轉瞬即逝。
【完了。】
【這下真的全完了。】
【……我剛竟天真以為，梅心師姐是在放水，我錯了。】
【梅師妹的城府！】
【她把最難的生死抉擇，放在默契考核的第一題……好毒！
生死之問，多少道侶都經受不住。
最難，卻又最摧毀人心，一上來，就撕碎了本來還算合作愉快的三人隊伍！】
【哎，雖然真實、卻不能被輕易提及的凡胎私心啊，被赤裸裸掀開了，血淋淋放在這三人麵前。
經過第一題，他們三人此刻看的清清楚楚。
你不願為我妥協，你也不願為我犧牲性命。
我亦然不願！
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
為何要為誰讓步，又如何求誰為我讓步？
隻求本心，無愧於我，僅此罷了！
——以上，他們三人此刻都如此想的吧？各自作答，不再考慮三人共同利益。
哪怕已經默契初成，相互了解，此刻也沒了為彼此考慮、冷靜之後統一步調的心思了。】
梅心這邊，進展也飛快。
“破廟。”
“破廟。”
“天字號客棧。”
他們竟是與林雙那邊一樣，哪怕三人出任務多次，也依舊因為各自脾性不同，而選擇的答案不同。
但梅心三人很快就開始商量，絲毫不亂。
“客棧中信息更多。”
“破廟掩人耳目。”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很快梅心三人就達成一致，“客棧。”
【……】
【好毒，她好毒！】
三人同行，宛若孿生子，步調一致，想法一致——根本不可能！
哪怕夫妻道侶，都會有不同歧義。
但能夠商量，說服彼此，考慮大局，找到最合適的那個解決辦法，就可以了。
甚至，你死還是我死的問題哪怕無法解決，也依舊可以在簡易任務中保持基本的步調一致。
可現在林雙三人，被第一題的思維影響。
我有什麼資格，讓對方為我放棄靈石、靈草、多重機遇呢？
沒有資格。
就像我沒資格讓你為我放棄性命一樣。
我不想說服你。
因為我也不會被你改變。
第一題的生死思維，嚴重帶入了後麵的作答情緒裡。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問題！
【哎從萬卷書屋開始，我就觀看他們投影了。他們三人都是天賦之輩，道心堅固讓我自歎不如。】
【道心堅固……三人心氣都是極高了？難怪。】
【心氣越高，越難為他人妥協，也越難被他人說服。】
【該說不說？其實，孟錙他們三人早已有了默契，看清彼此的心氣、執念、天賦，又何嘗不是一種默契呢？】
【哎，執念終究不可取。
梅心此題雖毒，但他們該感謝她，這層失敗後，反思自身，卸掉執念……方可更上一層樓。】
【沒錯。清水宗向來讓弟子同住、鎮川共同曆練，就是讓弟子們理解，天才固然重要，但縱觀修真曆史，因心氣而亡的天才，數不勝數。
凡人往往看不到自身弱點、執念、錯誤，但你身邊共同曆練的人，會告訴你。
在漫長的合作歲月中，照見彼此，勘破自身殘缺，突破凡胎桎梏。
這才是清水宗海納百川、三人小隊最大的意義！】
【！】
【原來如此，學到了，多謝師兄師姐們的指點。】
鎮川三千層、六千層數個弟子，望著投影中的文字，又多多少少有了些領悟。
投影中有些高層師兄、師姐，平日很少會親自指點師弟妹，但在投影中，就經常發言。
瞬息，讓很多人眼前的迷霧散開了。
“是這樣啊。”
“記下來。”
趙珂然雙手雙腳舞動，拍出芥子袋裡的紙筆。
她其實不算天才，修煉至今，大多靠師姐的點撥與《最快學》。
最快學笨鳥先飛篇二——好記性不如爛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