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話說久了,自己也就信了。
更何況還有這麼多相信他的人。
久而久之,王堅連自己都一起騙了。
“這些修士以為自己找回慧娘屍首,完成賞金任務。但其實,不過是畫中一遊。完成後,就直接被你交付賞金,傳送到東城之外了。”
“他們也不會懷疑,隻會覺得你是悲痛過度,無力再與他們攀談。”
林雙吸氣,“到此,也能解釋為什麼我們將尋仙榜招搖掛在身上,王家仆從會如此欣喜。”
“因為在我們之前,已經來過很多修士,但都無法解決。在仆從眼中,這些過往揭榜的人,都找尋慧娘失敗,無故消失了吧?”
“仆從以為這任務很難,見到我們三人自信無比,以為我們比過往失敗者強大,自然欣喜。”
孟錙啊了聲,怪不得仆從撕開傳送符,急急地帶他們進入喜房。
王堅聽著,雙目都流下血淚。
【識海震蕩……他的煉神神識,寸寸斷裂了。】
孟錙也明白了,“所以尋仙榜也給兩分。”
因為尋仙榜,就是王堅擺脫自己心魔的行徑之一。
把無數修士招入東城,騙得團團轉,就是他陰謀中一環。
【原來這一關所有的得分,都不是隨便給的。哎我錯怪出題長老了。】
【是的,你永遠可以相信試煉九千,一切都有原因的。】
【這麼看,打出偽通關的弟子,就是為虎作倀!啊對不起可憐的虎妖,是為王堅作倀!越多人信他的畫,就越是替他洗淨汙穢道心!】
【哎……這一題太過真實,我一點都沒感到是人偶關卡,怎麼回事。】
【不會是外界真事吧!有點難受。】
王堅手中卷軸,隨著他神識寸斷,而化成飛灰。
兩具骨骸,在喜床床榻出現。
一具嬌小,一具更為寬大。
兩具都有不同長短的尾骨。
林雙眼皮瞬間跳了。
[恭喜,三人中兩人答對,慧娘就在畫中。]
“王堅你這禽獸!慧娘寫了這麼多手記,字字句句都是你!”
孟錙怒視王堅。
“你還是人?”
試煉太過真實,王堅太過可惡!
皇甫淵從王堅身上移開目光,垂下眼瞼,注視地上青磚。
唇角緊繃成線。
“哈哈哈……”
王堅笑得猙獰,閉上眼,“你們殺了我便是!”
林雙掃了眼皇甫淵,再看王堅。
“若按剛才所說,小風所說的,大多是你心魔所化。”
“那慧娘並未給你送信,真正的小風多半也沒有。”
“把慧娘手記當做信的,其實是你自己。”
王堅瞪眼,“不……不是我!”
[第三題,複述整個故事線,三人中兩人答對。]
[林雙正確。孟錙正確。]
皇甫淵鳳眼抽了下。
孟錙滿臉驚訝。
[沒錯,你們拿到的線索,都是王堅做的。]
孟錙瞪眼,“無恥!”
轉而鬆了一大口氣,露出慶幸表情,“老子竟然答對了。”
【……】
【……】
林雙點頭,不齒卻又諷刺地看向王堅。
“你在慧娘死後,才發現她的親筆。”
王堅眼中閃過崩潰的痛苦。
“那時你才知道,她心裡沒有彆人,隻有你。”
“可能是從她讓你作雙虎鬥的畫起,也可能是她勸說虎妖接受你、而與他來往密切後,你就陷入對她的懷疑,開始尾隨她……”
“所以她總能在各處見到你,久而久之感到了恐懼。在日記中對你的稱呼,也從王郎到了他。那個他就是你。”
“當她看向你的眼神充滿慌張、害怕,你再也忍不住,”林雙看著王堅,“覺得她背叛了你,也許是某日,她正好與虎妖在一起的時候,你就將他們殺害了。”
“但當你看到慧娘親筆,你才知道——”
林雙停頓,看向王堅絕望的表情。
“她遠比你想象的更心悅你。”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林雙閉了閉眼,也不忍去看床榻上碎裂的屍骨。
“這成了你難以消磨的心結——如果這不是慧娘偷偷寫的手記,而是給你的信,讓你早知道她有多麼仰慕你,你就不會對她出手。”
“啊!”
孟錙以拳敲掌。
“這一切是王堅彌補自己遺憾的謊言?”
林雙頷首。
“寄情於畫,寄心魔於畫,也將自己的渴求與後悔寄托在內。”
她欣慰地看向孟錙。
差一點點,他們就無法過關了。
幸虧關鍵時刻,孟錙竟然答對了第三題。
冷汗。
“山海宗、百花宗都拿到了你四月的信殘件,其餘月份卻都損毀。”
“這就說明你這一月的回信,附著了最強烈的神識波動。”
“慧娘在這月的手記說怕你,導致你書寫這一月的偽造回信時也激動不已。四月的信件,品級提高了。”
‘我必會日日如初見,好好待你’,是對慧娘四月日記‘害怕’的回應。
而不是對應那封偽造的‘明日你來接我可好’回答。
林雙深吸一口氣,望向仿若被戳破了識海的垂死王堅,就見他眼瞳渙散,陷入無儘的恐懼與恐慌。
他最後一層自我欺騙,都被撕下。
“沒錯。”
王堅的血淚從眼中流出,身體表麵也滲出大大小小的血珠。
“如果慧娘早告訴我,不要把什麼都藏在心裡,就不會這樣。”
林雙側身,後退著避開,臉上是難以抑製的厭惡,“自己卑劣,關彆人什麼事,你根本配不上她。”
“你從未真正了解她,隻是單方麵沉浸在她對你的仰慕快感中。”
“一旦快感失去,你就露出猙獰。怎麼看慧娘,怎麼都覺得不對。”
她的懷疑,反推回去,一切都是從慧娘信件的異樣開始的。
說明,王堅從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可憐的狐妖。
所以連後來偽造親筆,都錯漏百出。
他這一身人品更是低劣肮臟。
他的回信,小風的送信,都隻是他過後洗脫自己罪孽的假想借口。
【令人作嘔!】
【我輩修士,就是要斬這樣的敗類邪修!】
【原來如此。這關比五千層,也不輸多少了。至此,我全明白了。】
投影中的王堅大口吐血,屋內所有畫軸都化作灰燼。
附著的靈氣失落,神識儘去。
【識海徹底碎了。】
【他們三題都對,果然王堅沒了。】
【答題隻是試煉的趣味表現——清水宗將王堅心魔拉出來,完完整整給他看……王堅過往欺瞞自我、欺瞞天道所作的煉神破境,反噬了。】
【所以說千萬彆僥幸,彆隨意毀壞自己道心!】
隨著王堅失去生機,林雙才感覺到身邊的皇甫淵暴躁稍微好了些。
但也沒有好很多,依舊不太正常。
林雙強忍住,才沒有朝他看去。
此刻床榻兩具白骨消失,一個憨厚長相、戾氣全消的虎族青年,一個柔美目光如水的狐妖少女,緩緩顯現。
隨著王堅的喪命,屋內所有畫像放出了被束縛的殘破神識。
凝聚出的一妖,朝林雙三人看來。
目光含淚地欠身一拜。
“多謝仙人、仙子。”
“放我神魄自由。”
說著他們身形就漸漸模糊,逐漸消散於這滿是羅紅的喜房之中。
“祝三位仙人,一路飛升,修煉無阻。”
[清水宗皇甫淵、孟錙、林雙,找到慧娘,使其破碎殘魂回歸天地,計分100。]
[清水宗三人,此關總計270分,成為此關百年之首。]
[位列淵河3903層層主!]
[相關獎勵,請於淵河停舟領取。]
【大快人心!】
【哎,希望這兩個小妖能輪回投胎,下輩子彆再遇到歹人了……等下,這是人偶關,我怎麼回事?我又忘了,這不是真的。】
【難受。為虎妖狐妖,也為清水宗。】
【?】
【此輪清水宗拿了第一,還把我山海宗層主給挑了……我道心有點難受了。】
【……】
【…………】
“不愧是師姐!”
趙珂然紅著眼,拿著帕子擦拭眼角,哼哼唧唧道。
“但這關真是太可憐了,出題長老好過分,怎麼出這麼慘烈的題,人家都哭死了……”
“嗚嗚嗚好難過,妨礙我待會的修煉。”
周玄武:“……”
下一刻投影畫麵中的林雙三人就消失在原地,進入傳送陣。
但投影畫麵暗滅後,林雙在扭曲的傳送陣靈氣中回頭。
在因通關而變為廢墟的東城中,她似乎見到了若隱若現的慧娘、李畏。
他們剛才的解脫目光中,似乎滑落血淚。
哀傷又欣慰,遠遠凝望傳送陣離去的方向。
目光穿過她,錯過孟錙。
好似落在他們身後的皇甫淵身上。
林雙火眼金睛運轉,無聲歎息。
在傳送陣即將抵達淵河停舟時,她抓住皇甫淵震蕩的絲絲墨發。
“再這麼下去,可能瞞不住了。”
“皇甫師兄,你真的不打算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和孟師兄嗎?”
就如王堅心魔,他最大的執念——就是他認為,慧娘沒有說出口的話。
雖然她認為王堅不配,錯不在慧娘,但關鍵信息,林雙始終覺得,到緊急又重要的時刻,再溝通就太遲了。
“呼累死……嗯?林雙你說啥?”
孟錙扛著刀就在傳送陣內坐下。
他識海消耗很大,此刻迷迷糊糊隻想躺下了。
皇甫淵沉默轉身,翻開芥子袋,給林雙看。
林雙探頭,見到那隻燒紫衣人屍體的丹爐。
“……”
威脅她?
這大妖精!
林雙眉腳抽搐。
“其實我剛才作弊了。”
林雙一句話就讓孟錙瞪眼,讓皇甫淵把芥子袋放回袖間的動作停頓。
“啊?”孟錙撐著刀,“你彆瞎說!淵河九千都說我們是層主了!什麼作弊,沒有絕對沒有!”
“這輪我依賴了很多場外信息,若不是這樣,也無法猜出整個故事。”
林雙望向皇甫淵。
皇甫淵一言不發。
“你進入這關後,一直不太對勁。”
林雙絲毫不避退。
“皇甫師兄,你曾經傷重,但神識並未受害,一直有相當煉神的層次吧?”
孟錙張嘴,“然後?”
皇甫淵漆黑瞳孔望向她,出聲如砂礫,“師妹最好想清楚如何說話。傳送陣斷裂,修士遇難,不是沒有過的。”
孟錙:“……”
林雙沉默。
他聲音沙啞,因為這關他就沒怎麼說話。
存在感比孟錙還低,與平日的通關狀態都不同。
暴躁。
他看到虎妖抱著喪命的慧娘時,就知道虎妖並非在殺害慧娘,卻還是依舊暴躁。
看到王堅向死,狐族魂魄得到往生的畫麵,他也沒平靜下來。
若非他情緒波動大,她也沒辦法第一時間判斷慧娘早已死亡。
也無法判斷這畫作就是用真的狐妖血所作。
“好,你不想說就不說。”
林雙舉起雙手。
“那我來說……”
皇甫淵頓時抬手。
林雙卻比他更快,她在傳送陣扭曲的靈氣中,開啟反向鏡麵符、禁音訣……
“你們彆說話,仔細聽我108道神識的單數歌詞!”
“??”
刹那,她單雙數神識同時唱起了歌。
“……”
隻有靠得近,才能區分單雙數。
隻聽單數神識歌聲——
“九”
“千”
“試”
“煉”
“有”
“問”
“題”
“祭”
“煉”
“真”
“屍”
“骨”
“神”
“魂”
“做”
“考”
“題”
“我們腳下,估計就是屍骨、神魂煉出的試煉大陣。”
孟錙一開始聽得煩不勝煩,但到最後,他扛著的刀,從肩膀滑落。
皇甫淵一瞬黑瞳化作豎線,血色溢出。
一掌按在傳送陣上,數道傳送紋震碎!
一身滔天怒意,刹那紛湧!
是。
她說的沒錯!
踏入此層,他就感知到狐族殘魂。
三千九百層,是凝元狐族、半步煉神虎妖的殘魂殘骸。
那他母親、妖族長老……是不是就在九千九百九十九層!?
人修!
人修——
在孟錙瞪大的眼中,林雙飛快掏出雲陽門的一遝厚厚火符。
瞬息貼在皇甫淵暴怒而瘋漲的曳地銀紅發絲上!
宛若離子燙的錫紙,全把它們一搓搓包了起來。
連發尾顏色都一點沒露出來。
“……”
怒氣震蕩皇甫淵,垂下殷紅瞳孔,看她。
“其實我可能也有一部分在九千試煉裡。”林雙認真地看回他。
皇甫淵猩紅目光一怔。
孟錙:“……”
“?”
“!?”
尼瑪。
草。
他一時都不知道該更震驚哪個!
要不要都一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