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林淼離開,璧如在屋裡也坐不住,她在院子裡轉了兩圈,等得滿頭大汗,忽而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好似有鬼在追,聽著就讓人心神焦灼。
璧如往後退了半步,還不等多怕一會兒,便看見林淼臉上的汗珠子比她還多,沒頭蒼蠅般衝進了院子頭,並從自己身邊經過,一氣兒到了屋裡。
璧如心頭一驚,還以為是自家少爺的狗脾氣在外麵惹了什麼禍,被人攆著回來了。她滿臉焦急想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林淼卻因一路狂奔加上差點兒找不到回來的道而又累又渴,當下隻顧得上先回屋裡喝了大半壺的茶水,然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差點兒讓一旁的璧如急出個好歹來。
林淼這才緩過來,還來不及解釋什麼,外頭又來了人聲。結合他剛才飛快狼狽跑回來的樣子,璧如還道外頭那是追兵,正想護住,卻不料來人送的都是吃穿用的東西,連冰塊都沒漏下,一抬進屋裡頭就散發出了陣陣涼氣。
來人雖然不至於恭敬,但也很客氣,與前幾日的嘴臉可以說是天壤之彆了。
另外送到林淼手上的還有十兩銀子,璧如為此高興起來。
林淼卻依舊心有餘悸,一想到孫掌櫃的樣子就覺得那是給自己的警示,並且當下決定不養身體了,明天就去告辭。
在這種環境下彆說把身體養好了,光嚇都要把他給嚇出毛病來。
日落月出,明星隱沒在雲層裡。閃電將黑幕硬扯成兩半,雷聲隆隆落在城外山頭,沉悶擾人讓人不得安眠。
妤雯打著燈籠站在沿廊下,燭火在籠內也歪斜扭動隨時會滅般。尺寸之外就是淅淅瀝瀝墜個不停,已經在石路上蜿蜒流淌的雨水。
幾個婆子因去搬救原本放在院中的花,此時渾身濕漉有些狼狽,小跑上台階時有幾滴水珠飛濺在了妤雯潔淨的裙擺上頭。
“今晚都早點休息,不用在外麵侍候了,如果王妃不開口,那就不要去打擾他。”
丫頭婆子聽了她的話,俱是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退了下去。妤雯回頭看了後麵燈火通明的內室一眼,垂眸轉身也緩步走了。
一門之隔的屋內,桌子凳子茶幾,所有能擺下蠟燭的地方都點了蠟燭。大大小小的燭光燃出一屋子的亮堂,卻又好似鬼魅降臨人間,在這火光重重之間,謝琰眉頭緊皺側臥在軟榻上,在淺眠之中陷入了舊夢中。
油紙傘下,一位麵龐和善的婦人拉著三歲多的他,兩人的麵前是一池盛開的荷花,河麵上滿是雨點畫的水暈。
“過不了幾日,你父親就來接我們了,阿琰要不要去?”婦人的語氣期盼而欣喜,帶著一起幻想般的天真。
他懵懂仰頭,喚了一聲母親,對方的臉卻是一團水霧。
畫麵急轉,他已經五六歲,雙手扒在院中的井邊,盯著井裡正在往上提的水桶。有個小姑娘忽然跑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阿琰,你在做什麼?”
“等我父親。”
“你上京的那個父親不來了,往後你跟我們一起就是了。”
謝琰抬頭,遠處他母親挽著袖子背對著自己,同身旁站著的男子笑語著,遠遠又問他:“阿琰,包子吃不吃?”
他趕緊喊了一聲母親,婦人轉過頭來也展露了笑顏。這回謝琰看清了她的臉,然而不等他笑,婦人忽然吐出一口血來,霎時染紅了衣襟,胸口也缺了一大塊肉,露出勃勃跳動的心臟。
另有一雙手厲鬼般揪住了謝琰的肩頭將他驚恐的臉扭轉過去,大聲斥責他:“我才是你母親!”
“阿琰!”
周遭的場景在一陣血光中變了又變,謝琰被人踢倒在地上,隔著淚水,他母親削瘦的臉姿態扭曲,遍布血絲的雙眼從草席中木然而僵直地與他對望在一起。
沒有關合的窗戶被風雨吹開猛然拍打出悶響,吹熄了近處的幾根蠟燭,將謝琰從光怪陸離的夢與回憶中拉了出來。
他驚坐了起來,單手扶額,在半明半暗的屋裡喘了五六息的光景才漸漸回過神來,半邊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冰冷的雙眸裡麵映出跳動著的燭火。
雨一直下到了天色將明。
林淼昨天伴著嘩啦啦的雨聲睡得很好,一大早還沒徹底清醒,璧如就站在他床邊捧著衣服乖巧得很。
也不知道璧如什麼時候起來的,早就準備好了早點,肉包子小米粥,就差端到他床邊來喂了。
如果這樣的生活是在他自己家裡,林淼絕對二話不說抱著被子享受,可現在是在晉王府,外頭多少殺機。
林淼起來先到院子裡走了一圈舒活筋骨,然後吃完早飯又整理好儀容後,就對璧如說了打算今天就去告辭離開的事兒。
“這麼快啊?”璧如雖然知道要走,卻不料林淼這麼急,她都沒來得及收拾包袱。
“嗯。”林淼點頭,必須快啊,他可不想自己被小刀子割肉片。
隻是這會兒陳寧不在府上,王府裡頭能做主的也就謝琰一人,故而林淼還是得去和謝琰辭行。
好在是林淼的身份還過得去,即便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可總歸是個自由人,去留的問題是可以自己決定的。
林淼獨自一人去清秋院,早上的太陽並不大,然而他卻漸漸覺得熱起來。等到了清秋院門前時,林淼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感覺已經是有些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