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琰的呼吸沉重起來,他扭頭大步走到了門外,與正要進門的妤雯擦肩而過,帶起的風讓妤雯的裙擺飄起一些。
“王妃,”妤雯緊跟兩步,還不等發問,謝琰已經自己撐了傘走進了雨幕裡頭。
前一刻剛說了不走。
妤雯站在台階上,愕然的臉色來不及收。
清秋院太大了些,偏院反而更好,他要一個一眼能夠看到頭的地方。雨聲砸在傘麵上,謝琰的心中有些惶恐又有些厭惡這樣的情緒,然而他握著傘柄的指尖發白卻無法帶著些無法自控。
仿佛那些舊時的噩夢都要用這雨滴作為媒介反撲回來將他吞噬一般。
侍衛都差點跟不上謝琰的腳步。
偏院裡頭,林淼點上了蠟燭,正盤腿坐在軟榻上執筆拿著個小算盤算開店成本。璧如坐在他旁邊剝瓜子吃,自己吃一顆給林淼在小碟子裡留一顆,等攢得差不多了,林淼就拿起小碟子往嘴裡倒一回。
院門被人打開的聲音完全被雨聲給掩蓋住了,因而當謝琰推門進屋時,直將林淼與璧如都嚇了一跳。
院子裡的侍衛雖然一天都沒走,可是看著這麼大的雨,林淼原本預計著謝琰應該是不會來了,沒想到他竟然還來。
真是造孽啊,一天都不願意讓我過舒坦嘍。
林淼連忙讓璧如將瓜子皮收了,璧如這個小丫頭隨主,見了謝琰也怕,因此一溜煙抱著瓜子碗跑了出去,單單留下一個頭皮發麻的林淼。
雨太大,即便是撐了傘,可身上多還有被打濕的地方,林淼下了榻,見謝琰臉色發白還以為他是被這大風大雨給凍著了,看著竟然透著絲絲可憐氣。
往常一絲不苟的模樣因為沾了滿身水氣而柔化了不少,總的來說就是看著像個普通人了些。
謝琰將傘遞給了趕過來的小丫頭,不過卻沒有讓她們服侍,隻將人給冷冷斥退了。
林淼也就趕緊不往上湊討沒趣,自己悄摸摸在旁邊將紙筆給收了起來,把小幾推到了軟榻的角落裡,出門漱了口後回來,見謝琰也已經坐在了床邊,他便舉著燭台問謝琰:“王妃,那我把蠟燭吹了咱們早點睡了啊?”
謝琰低聲道:“讓蠟燭點著。”
什麼怪毛病,仗著蠟燭離你遠亮不到你的眼睛是不是?真是黑心肝的東西。
林淼從床上爬下來,趿拉著鞋子,一邊吐槽一邊帶著自己的小心思,將蠟燭台放到了凳子上,然後故意往謝琰那邊挪了挪。
亮瞎你。
他挪凳子挪得極有分寸,一直觀察著謝琰的動作和表情,等快把燭台都推到他床邊了,謝琰也沒有反應,反而讓林淼有了一絲反省,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壞?
林淼挪凳子的動作立刻停住了,怕給謝琰看出來自己的目的,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他麻溜上軟榻,裹著被子背對著燭光閉上眼睛。
窗外劈裡啪啦的狂風暴雨並沒有讓林淼的睡意減弱,他一向睡眠質量良好,放炮仗都不影響的。
謝琰望著離自己不遠的那團燭火,目光又越過燭火看向林淼,林淼蜷成一團,一隻手臂放在被子外麵,不過是睡了一會兒,腦袋就越來越歪。謝琰盯著林淼的後腦勺,又想起林淼昨天坐在房裡喝湯的傻樣,一時忘了窗外劈裡啪啦的聲音。
一道驚雷砸了下來,像是炸開在了謝琰的耳邊,他的肩膀猛然顫了顫,放在床沿的手指尖緊握。床內側像是有無儘的黑暗伸出手來要將他往回拉,讓謝琰恨透又壓在心中最深處的記憶翻攪上來幾乎要將他的腦海占據。
謝琰的眼眸中的殺戮在一瞬間凝成。
就在此時,林淼被驚雷吵著,在半睡半醒間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將原本背對著他的臉轉了出來。林淼沒有睡相可言,臉上毫無防備,甚至還砸吧了下嘴,根本無需其他言語或行動,光是林淼的安眠便代表著他將所有的風雨都甩在了腦後,從容而不在意。
他比燭光還管用,霎時間將謝琰背後的森冷驅散乾淨。謝琰猛然起身走到了林淼身邊,伸手抓住了林淼的肩膀,背後的僵硬才算逐漸恢複知覺。
林淼的確嗜睡,可這會兒根本沒有睡得很深,被冷不丁抓住肩膀,怎麼都醒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謝琰,有些懵也就先忘了怕:“乾什麼?”
“起來給我做菜。”謝琰低啞著嗓子說。晚飯沒有吃多少,但謝琰其實並不太餓。他隻是想讓林淼醒著,將外頭的風雨阻隔得離自己遠一些。
林淼睡意朦朧,慢吞吞地爬了起來,一直等站到地上才完全清醒並且反應過來謝琰說的是什麼。
他聽著窗外隆隆的雷雨聲,又看看謝琰不像開玩笑的臉色,臉上一繃。
黑心肝的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