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樾握住筷子的手頓了頓,沒說話,低頭吃了口她給的牛肉。
似乎是察覺到了空氣裡略顯局促的氛圍,他把嘴裡的咽下,淡淡的開口。
“你……的病,怎麼樣了?”
沒想到他會問自己問題,黎莘欣喜的瞪大眼睛。
“我這兩天都在配合醫生積極治療,你放心,絕對不會在你麵前犯病,也……也不會發生之前在醫院的那種事情了。”
她垂下眼,真心實意的跟他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那天後,我甚至不敢來見你,我不是有意要把事情變成那個樣子的……”
坐在宋時樾麵前的女人伸手將散在臉頰的長發彆到耳朵後麵,精致的臉透著幾分蒼白的脆弱。
“我…我隻是太想你了。”
“我們找了你那麼多年,找到後麵甚至都動了放棄的念頭。可沒想到,上天竟然這麼眷顧我們,在我們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終於讓我們發現了你。”
“我們太想你了,想迫不及待的你帶回家,把你收入我們的羽翼之下,因為我們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你的痛苦。”
“可我們隻顧自己的感受,卻忽略了你……”
黎莘忍不住伸手拉住少年的手,消瘦的骨節硌得她的掌心有點疼,連同她的心臟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你從小到大吃了那麼多的苦,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我們沒有出現,反而我們的出現給你造成新的困擾……”
她伸手抹了把淚,“媽媽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失敗的母親吧。”
她的手和柳梅的粗糙不一樣,黎莘的手很軟,被她握住的時候像被一團溫軟的玉包裹。
可宋時樾卻感受到了和柳梅如出一轍的溫度和力量。
小時候,他趴在奶奶的床邊握過她的手。她的手如同乾枯的樹皮,手心裡麵全是老繭。握著它的溫度很溫暖,卻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死氣。
他問她,母親的手握起來是什麼樣的?
是溫暖的。
奶奶回答他。
後麵好多年,他握過很多人的手。有涼的、有溫熱的、也有滾燙的,但他隻在柳梅身上感受到了那種溫暖。
可柳梅握沈知意時和握住他時又是不一樣的,明明是同一雙手,可傳遞到手心的溫度卻天差地彆。
他也是那時候明白了,他是沒有母親的人,所以他注定體會不到奶奶說的那種感覺。
可現在,在奢華的彆墅裡,他穿著最廉價的校服和鞋,坐在冰冷的梨木椅子上。
旁邊的女人有著精致的容貌,哪怕她的臉未施粉黛,也掩蓋不了周身的貴氣。
她就這樣看著他,眼底滿滿的都是他。
她看不見他廉價的衣服,她看不見他正在往外麵滲水的鞋。但她能看見他清瘦的臉龐,能看見他布滿細碎傷痕的手。
血緣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縱然他們十多年不曾見麵。可當兩隻流著相同的血的手拉在一起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叫“血濃於水”。
缺席十多年的溫暖重新將他包裹,他終於明白了奶奶口裡的“溫暖”是一種什麼樣的溫度。
不是他從彆人那裡偷竊來的,而是獨屬於他的,誰都搶不走的。
鬼使神差的,他慢慢的攤開手反握住黎莘的手。
少年的指尖微涼,還帶著秋夜雨水的潮濕,如同他的人,疏離又冷漠。
可現在,這冷漠朝她撕開一道口子,將少年坦誠又炙熱的心向她開啟了一道門。
外邊的雨悄無聲息的停下,庭院裡的月季被雨水摧殘得隻剩下一個花苞,淺粉色的花瓣鋪在草地上,在路燈下呈現出一種銀白的光澤。
黎莘身上披著外套,手裡還拉著宋時樾的手,眼底的笑意溫暖又明亮。
“有空再來吃飯好不好?”
宋時樾把手從她手裡抽出來,他在庭院裡停下來,沒答應也沒拒絕。
“外麵冷,你回去吧。”
黎莘依依不舍的放開他的手,月季清冷的香味從她鼻尖拂過,月亮悄悄的從雲層裡探出半個昏暗的腦袋。
“路上小心。” 她說。
夜裡起了風,黎莘攏緊身上的外套,目送車子從她麵前消失。
李嫂從屋裡走出來,“夫人,夜裡涼,回屋吧。”
直到她完全看不見車子,她才回到屋子。
桌子上吃剩的飯菜已經被收拾乾淨了,李嫂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躊躇著開口。
“那個……廚房裡你做的菜……”
黎莘的氣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她進廚房看了眼,在整潔的灶台上放著幾盤黑乎乎的看不清什麼物質的菜。
“倒了吧……”黎莘笑著道。
“明天你也過來吧,教教我怎麼做菜,我努力一下,讓下次他過來的時候可以吃上我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