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宋凜開車送宋時樾回去。
黑色的轎車停在略顯陳舊的小區樓下, 宋時樾提著書包打開車門打算下車,結果被男人拉住了。
“陪我聊會吧。”
宋凜熄了車燈,外麵昏暗的路燈勉強照亮一點車裡的光景。
他點了根煙, 微微仰頭吸了口,修長的手搭在車窗上,腥紅的煙頭在夜裡明明滅滅。
“宋家的先祖在戰亂的時候搬到了國外,後麵就一直在海外發展。外國不比國內, 向上爬的手段臟多了, 也更亂得多。”
“我母親在海外留學的時候遇到了我父親,他憑借英俊的外表成功俘獲我母親的芳心, 兩人很快墜入愛河,然後懷了我。”
“這時我母親才發現,那個她打算廝守一輩子的男人其實是個披著羊皮的狼, 他不僅有妻子,還在外麵養了很多情人, 我母親隻是他最喜歡的一個金絲雀罷了。”
“我教養良好的母親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偷偷回國,想打掉我, 結果發現懷的時間門久了, 打不了。她隻能生下我。但她不能忍受她孩子的身體裡留著肮臟的血,所以她丟了我。”
“我的前十多年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每天吃的都是餿飯,厚著臉皮裝乖巧,等著好心人領養。”
他彈了一下煙灰,自嘲的輕笑一聲。
“當然,我等到的不是好心人,而是宋家的人。”
“養蠱你聽說過嗎?就是把所有蠱蟲丟在一起, 讓它們互相殘殺,最後選出來一個蠱王。”
“我就是那個蠱王。”
“隻是他們沒想到蠱王把主人啃咬了,最後自己翻身成了宋家的主人。”
他微微歎息。
“當然,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大抵是沒有心的。在那種環境待久了,我也變得跟他們一樣自私又冷血。”
“阿莘是個例外,她教會了我什麼是愛,可也隻教會了我怎麼愛她。”
他靜靜的注視著前方,夜風將他手裡的煙灰吹落,猩紅的煙頭灼得他的指尖瑟縮一下。
自始至終他都不敢扭頭看旁邊的少年一眼。
“阿莘很愛你,愛到我曾一度想把你扼殺掉。”
“她說得沒錯,我是個怪物,母親拋棄了我,父親不把我當人。我理解不了她口裡的親情,也不明白她說的血濃於水的羈絆是什麼。”
“直到那天我看見你坐在天台上,我好像忽然懂她說的羈絆是什麼了。”
“父母和子女之間門是有一條線連著的,平日裡看不見也摸不著,可直到我差點把那根線扯斷,我才知道究竟有多疼。”
“我不祈求你的原諒,錯了就是錯了。你怎麼恨我都沒關係,但阿莘是無辜的,她是真的愛你。”
他轉身從後座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旁邊的少年。
“這是阿莘讓我給你的。”
宋時樾接過,發現是一個鞋盒,裡麵放著一雙嶄新的鞋子。
他盯著那雙鞋,許久都沒說話,久到宋凜忍不住開口。
“你要是覺得不喜歡或者有負擔可以不要的,她隻是想對你好一點,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謝謝。”
最後宋時樾還是收下那雙鞋,他側頭看向旁邊的男人,開口問他。
“如果……她像上次一樣忽然犯病要來找我,你會阻止她嗎?”
宋凜從煙盒裡打算拿煙的手頓在原地,好幾秒後才若無其事的抽出煙,打火機的光將他的側臉照明,與少年相像的輪廓顯出幾分絕情的冷漠。
“我儘量。”
他回答他。
不是會阻止,是儘量去阻止。
宋時樾沒說什麼,抱著鞋盒拿著書包下了車。
宋凜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區樓道。
周圍的蟲鳴聲此起彼伏,他頭頂的路燈有些老舊,微弱的光一閃一閃的,他的臉就在忽閃的燈光裡忽明忽暗,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手裡的香煙燃儘,煙頭再一次灼傷他的指腹,他才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
被摁熄的香煙在空中拋起一個弧度,輕巧的落進垃圾桶裡,下一秒,與小區環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轎車緩緩離去。
宋時樾回去的時候沈知意還在看電視,看見他回來,她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站起來衝到他身邊。
“你怎麼樣?沒事吧?”
宋時樾把懷裡的鞋盒放在旁邊淩亂的鞋架上,低頭換鞋。
“我能有什麼事?就是去吃個飯而已。”
他的鞋濕了這麼久,腳已經被泡得發白。
少年毫不在意的穿上拖鞋,提著濕的鞋去洗漱間門打算把它洗了。
沈知意抱著薯片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你快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我可好奇死了。”
她眼尖的發現被他放在鞋架上的鞋盒,又看了看他手裡濕掉的鞋子,咧著嘴臉笑了。
她這一笑,宋時樾不知為何臉上有些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