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啟年拉著顧棠走得飛快, 像是在躲避身後的什麼瘟疫。
是的，瘟疫。
在顧小少爺眼裡，那個銀色滑雪服不是什麼好東西。
換成惡意搭訕的那幾個老外, 他可以直接揍, 但銀色滑雪服好歹是來幫忙的，找不到動手的理由。
顧棠又是個知恩圖報的小傻瓜, 再跟那家夥多說幾句話, 被拐走也不是沒可能。
想到這裡，顧小少爺將少年的手攥得更緊。
一時間忘了自己手勁兒有多大。
顧棠“嘶”地倒吸了口氣，吭嘰道：“疼……”
顧啟年立馬回頭：“哪裡？”
顧棠抬起兩人交握的手：“手疼。”
顧啟年：“……”
“嬌氣。”
說是這麼說, 但還是將手鬆開了一點。
顧啟年輕輕捏著顧棠的手, 小心地給揉了揉。
小時候，家庭醫生就說過，彆看顧棠整天活蹦亂跳的，但其實身體底子很弱，像紙片糊的小人兒, 得多吃有營養的食物，還要多曬太陽。
就像溫室裡的小花，得仔仔細細的精養著。
偏偏小崽子沒什麼自知之明，總喜歡挑戰一些危險的事情。
想到剛才看見顧棠一人麵對三個壯漢。
顧啟年就一陣心悸。
他但凡來晚一步……
顧棠感覺顧小少爺不大高興，用不著多說什麼，憑多年一起生活的默契, 他也猜到對方大概在想些什麼。
顧小少爺會生氣, 是因為擔心他。
顧棠心裡暖暖的, 晃了晃顧小少爺的手：“謝謝年年來救我，年年最好啦。”
顧啟年不說話，還在悶頭往前走。
隻是步子放慢了很多。
走得沒那麼急了。
顧棠繼續給顧小少爺灌“迷魂湯”：“年年怎麼做到的？一拳揍倒一個壞蛋, 好厲害啊！”
如果周圍路燈再亮一些，就會發現顧小少爺紅了耳朵和白玉般的麵頰。
顧啟年心情剛揚起來那麼一點，就見顧棠舉起當武器使的手電筒揮了揮。
顧棠：“年年跟手電筒一樣厲害！”
顧啟年：“……”
不會誇其實可以不用勉強。
顧啟年深吸一口氣：“你怎麼想的？一對三，你覺得有贏麵嗎？”
顧棠老實巴交地搖頭。
隨後解釋：“不是一對三，是三對一……”
“有區彆？”
“有！他們衝過來，我隻能發起被動防禦技能！”
顧棠振振有詞，顧啟年聽得胸口一窒。
“你不會跑嗎？”
顧啟年恨不能敲開顧棠的小腦瓜，看看裡麵都裝了些啥，“那三座肉山能跑得過你？”
哪知一聽這話，顧棠還得意起來了。
小下巴一抬，小胸脯一挺。
“那必然是不能！”
“我，3000米季軍！”
說起自己的光輝成績，顧棠小臉放光，“嘿嘿，我剛才要跑起來，他們一個都追不上！”
血槽可是滿滿的呢！
這都得益於平時和顧小少爺貼得緊，任務完成率高。
“可我要是真跑了，葉筱學姐她們會有危險。”
顧棠覺得自己今晚應該被誇誇。
他可是見義勇為的護花使者！
顧啟年聽他這麼一說，不僅沒有要誇獎的意思，反而更生氣了：“萬一你出危險怎麼辦？”
顧棠搖頭：“我不會。”
他燦爛一笑，咧出八顆小白牙：“我是男生，最多被他們揍一頓，沒大事啦。”
顧啟年聽得眉心一跳：“你想得太簡單了。”
有奇怪癖好的人那麼多，誰敢保證就不會對男生出手？
就連他也……
夜色下，眼前的少年仰著小臉，笑容嬌憨，一臉的無畏和赤誠。
像一顆小太陽。
能給予人溫暖和光明，也能照出人的陰暗麵。
顧啟年忽然覺得自己的陰暗麵在顧棠麵前暴露無遺。
他沒有救苦救難的菩薩心腸，也沒有助人為樂的好心，甚至……他對顧棠還懷著隱秘的心思。
顧棠太乾淨了。
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很多不可見光的角落。
不忍心將醜惡的事物扒開攤在顧棠麵前，顧啟年隻能隱晦地提醒：“男生也不是都安全。”
“尤其像你這樣的……”
最後一句說得聲音漸小。
顧棠沒聽清楚，湊上去：“嗯，我怎麼了？”
少年毛絨絨的腦袋忽然湊過來，一張可愛的小臉近在咫尺，兩顆烏溜圓的大眼睛瞅著他。
顧啟年心虛地偏開頭：“就……可愛的。”
顧棠一愣：“？”
頓了片刻後，他反應過來，驚喜地睜大眼睛：“年年，你誇我可愛！”
“沒有。”
顧啟年矢口否認，耳朵火燒一樣地燙。
顧棠不依不饒，抓住他的胳膊：“你誇了！我聽見了！”
小時候顧小少爺都從來不會誇他可愛，今天居然誇了！
顧棠喜滋滋的，得寸進尺：“你再誇一句。”
“……”
顧小少爺抿唇不答，仿佛在修閉口禪的老僧。
顧棠上半身靠在對方的胳膊上，兩手握著顧啟年的手晃了晃：“誇吧誇吧，我愛聽——”
“……不許撒嬌。”
顧小少爺說話聲音啞啞的。
顧棠一臉無辜：“我沒有啊。”
說完還沒忘記關鍵事兒，豎起一根手指頭：“就再誇一次！”
上輩子他在醫院裡，常常看見來看病的小朋友被爸爸媽媽圍著誇好乖好可愛，雖然他大了，但也還是很羨慕，畢竟小時候也沒被父母這麼誇過。
周圍光線那麼暗，還能看出來少年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裡麵盛滿了期待。
讓人很想哄他開心。
況且，顧棠可愛也是事實，沒什麼不能說的。
顧啟年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咽了口唾沫，艱難開口：“你……”
很可愛。
可惜，後麵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打斷了。
“四小天鵝”再次出現。
隻不過這次三位女生中間夾的是鋼琴小王子。
“沒事吧沒事吧？手有沒有受傷？！”
謝淺初中開學見義勇為斷了一根手指頭，聽說顧棠跟壞蛋打起來了，最擔心的就是顧棠的手指頭。
顧棠的手指不僅會彈琴，會畫畫，還會玩牌。
比他這雙上了巨額保險的爪子還值錢！
葉筱也很擔心，為了搬救兵，她跑得氣喘籲籲，平日裡梳得高高的馬尾辮都跑散了：“棠棠怎麼樣？受傷了嗎？”
聽見葉筱喊“棠棠”，顧啟年蹙起眉頭。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
不過剛才要不是葉筱跑來找他，他恐怕來不及救顧棠。
看在這份上，顧啟年暫時沒計較，隻是將顧棠往身後藏了藏。
“我沒事。”
顧棠全然沒發現顧小少爺暗搓搓的小動作，從顧啟年身後探出個腦袋，“年年可厲害了，一拳一個壞蛋！”
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到了房車裡，被亮堂的燈光一照，顧棠才發現他家顧小少爺手指關節一片青紫。
“沒戴護具是這樣的，很正常。”
顧啟年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他平時練武就算穿戴好防護用具，也難免受傷，早就習慣了。
顧小少爺手指皮膚是冷白色的，骨節分明，像玉雕的一樣，如今這雙玉雕的手上青紫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顧棠看著心疼，把對方的手捧到麵前，嘟起嘴巴。
見他這樣，顧啟年喉結微微動了下。
還記得第一次發現他訓練完，身上帶傷的時候，剛滿五歲的顧棠也是這副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而是顧棠。
那時候，小小的顧棠嘟起奶團子一般的小臉，噘起嘴巴，對著他身上的傷輕輕地吹，一遍又一遍，吹得十分認真。
顧棠吹出的微風，像最柔軟的羽毛撫在他身上……
當時他乾什麼了？
把奶團子一把推開，告訴顧棠以後彆這樣，癢死了，很討厭。
顧啟年：“……”
想來是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眼下見顧棠又嘟起嘴巴，顧啟年心裡隱隱湧出幾分期待，心臟也跟著加快跳動。
就在他以為顧棠要像小時候那樣給他吹吹，軟軟地對他說“不痛不痛”的時候。
顧棠忽然一把丟開他的手。
顧啟年：“？”
顧棠謔地站起來：“他們完了！”
“誰完了？”顧啟年茫然。
“就那三個混蛋！”
顧棠難得罵人，氣呼呼地叉著腰，“他們弄傷你，要付出代價！”
謝淺坐在一旁，聽得有些混亂：“誰弄傷誰？不是顧啟年揍的他們嗎？”
“但年年因為揍他們受傷了！”
顧棠振振有詞，兩隻拳頭捏得緊緊的。
謝淺：“你好講道理哦……”
大家都覺得顧棠像小天使，但經過這件事，大家才知道，小天使發火是很恐怖的。
他會用非常合法合規的辦法，不依不饒，決不放棄，死死咬住壞人。
不怕凶的，就怕難纏的。
顧棠連生日都不過了，衝到營地辦公室去調監控，找證據，確定那幾個老外的身份，連夜一股腦全部送進派出所。
尋釁滋事，騷擾未成年人，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等待垃圾們的是拘留後再被驅逐出境。
“那些人以為騷擾女孩子沒人敢報警，又是境外人員，我們這邊不會追究，簡直白日做夢！”
“來我們國家玩一趟也不容易呢，錢算是白花了。”
“直接去公安局幾日遊哈哈哈！”
三位女生說起這件事的後續處理，都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顧棠滿意地點點頭：“就該讓他們挨頓教訓。”
等到一切處理完畢，早已過了午夜十二點。
謝淺本來還鬨著看雪看星星看月亮，這會兒直接抱著被子會周公去了，睡得不省人事。
顧棠折騰了半天，也累癱在小沙發上。
他累的時候不會直接睡覺，更喜歡坐著發一會兒呆。
窗外漆黑的天空中，星星一閃一閃的。
很像顧小少爺的眼睛。
也是漆黑深邃，裡麵有著星星點點的光華，很漂亮。
這時，顧啟年走過來，擰了瓶水給他：“喝。”
“嘿嘿，年年你真好。”
顧棠笑得沒心沒肺，就著對方的手噸噸噸灌了幾口水。
少年忙了一晚上，嘴唇變得乾燥，這會兒被水潤濕，唇紋展開，恢複成漿果般誘人的色澤。
顧啟年盯著那張嘴巴看了一會兒，忽然卷起衣袖，露出了帶傷的手背，送到顧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