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撿旁人不要的?祖母,我尚且不能為自己的婚事做主,何況是她一女子?因父母一時糊塗所托非人,她再嫁就非得低嫁抑或找那些和離過的,鰥夫?她就隻能嫁更不好的?若她是您的孫女,您也這麼想嗎?”陸豐問。
陸老夫人啞口無言。
“祖母。”陸豐忽然起身,跪到陸老夫人的腳下仰頭求道:“孫兒長這麼大從未求過您,而今就求您成全這一件事。孫兒這輩子幸福與否,隻係於您這一念之間了。”說罷把額頭抵在她腿上,就像幼時一般。
陸老夫人本就疼寵這唯一的孫子,哪經得起他這般苦求,當即便軟了心腸,伸手撫摸著他的後腦勺道:“去與你父親說罷,你是個自己有主意的,那趙姑娘能得你如此鐘情,想必是個好的。隻要你能如你說的那般如意,這門親,祖母,不反對。”
陸豐聽了陸老夫人的話,卻沒有立即去找他爹,而是道:“祖母,此事,孫兒想請您去與父親說。”
陸老夫人奇道:“為何?難不成你擔心你爹會不答應?”
陸豐點頭:“父親與靖國公交情好,靖國公府長房與五房關係微妙,我們退了五房的婚事卻又去向長房提親,父親很可能會為了顧及靖國公的想法而拒絕。關係到父輩友情我做兒子的不好說,您就沒這方麵的顧慮了。”
陸老夫人故意繃著臉道:“你既考慮到這一點,還非得要這麼做?”
陸豐道:“就準他靖國公府挑揀我,就不許我們陸家也挑揀他們一回?祖母您隻需要說一句,‘你若覺著為難,我去找趙家老太太說。’父親就會去說了。”
陸老夫人繃不住一邊笑一邊拍著他的背道:“怪道先來找我,好你個促狹的,這般設計你父親。說得我都好奇起來,這趙姑娘究竟是何等的絕色,值得你為她籌謀至此?”
陸豐難得的露出有些靦腆的笑容來,道:“待以後娶進門來,您有的是時間慢慢看。”
陸老夫人道:“行,晚飯時我與你父親說。”
陸豐急道:“求祖母現在就去與父親說吧。這靖國公府還借住著兩個表親,對趙姑娘似乎也有結親之意,若就慢了這一天半天讓彆人捷足先登了,孫兒豈不是要懊悔一輩子?”
陸老夫人瞪眼:“半天也等不得?”
陸豐一邊扶她起身一邊道:“等不得,委實等不得。”
午後,靖國公府芝蘭園,桃李相依春和景明。
趙桓熙徐念安趙佳臻帶著萱姐兒在蘭湖邊的空地上放紙鳶。
趙桓熙和萱姐兒在那兒瘋跑,徐念安和趙佳臻慢慢地走在後頭。
“姐,今日因何魂不舍守?”徐念安問趙佳臻。
趙佳臻猛的回神,否認:“我哪有?”
徐念安不說話,隻看著她笑,倒把她的臉給笑紅了。
“你這鬼靈精的,什麼都瞞不過你。”趙佳臻嗔道。
徐念安湊過臉去低聲問道:“若是陸家來提親,姐會答應嗎?”
趙佳臻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搖頭。
“為何?”
趙佳臻抬頭看著前方在草地上嬉戲的趙桓熙和萱姐兒,眼神略帶惆悵:“他未成過婚,我是和離過的,如今他熱血上頭,說要娶我,日後當有人背後議論他時,哪怕他不把氣撒我身上,隻露出些後悔的神色,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既如此,我何必冒這個險?找個條件不算差的鰥夫,彼此不嫌棄更好些。”
徐念安也看著趙桓熙那邊,他正專心地指揮著萱姐兒如何將紙鳶放得更高。
“姐姐可知,當初我是如何讓郎同意與我成婚的?”她忽然道。
趙佳臻轉頭看她,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來。
“我與他說,與我成親,年後和離,成全他與龐姑娘,他才同意的。”
趙佳臻不可思議地瞪大眼。
“我知道趙家絕不可能同意他與龐姑娘成親,所以,說成全他與龐姑娘是哄他的,但年後與他和離,那時候其實並不是哄他。”
徐念安停下腳步,看著趙佳臻道:“原本我徐家家世與趙家也不相配,郎未曾來找我時,我也曾諸多擔憂,嫁入國公府之後,夫婿不喜歡我怎麼辦?婆母嫌棄我出身低怎麼辦?妯娌姑姐不好相處怎麼辦?每次都不敢往深了想,越想便越不想嫁了。後來郎來找我,說他也不願娶我,我反倒釋然了。我想著,既如此,就做年假夫妻,替國公爺將這個看起來軟弱無用的嫡長孫好生調/教一番,也算報答了國公爺對我徐家的恩情。”
說到此處,她有點自嘲又有點無奈地笑道:“那時候我萬萬不會想到,幾個月後,我會被這個看起來完全不是我對手,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的少年,給死死地拿捏住。”
趙佳臻忍不住掩口而笑。
徐念安再次看向她,道:“姐姐,這些話我從未對彆人說過,今日與你說,我是想告訴你,男女之情,沒有恒定。郎都能把我拿下,我不信以你的能耐,拿不下一個陸豐。更何況還是他先對你動心的。”
趙佳臻也看著她,問:“你讚成我嫁與陸豐?”
徐念安點頭:“咱們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場豪賭,誰也不能保證嫁過去之後日子到底是好是壞。既如此,在有的選的時候,何妨選一個各方麵條件最好的呢?就算最後還是不能白頭,咱們也不算太吃虧。陸豐的事,姐姐你再仔細想想吧。反正若是陸家真的來提親,母親肯定是第一個同意的。你若仔細思量過後還是不想嫁陸豐,便想想如何說服母親。”
陸府書房,陸侍郎正煩心地在那兒走來走去。
陸老夫人虎著臉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娘,靖國公府長房與五房原本就不對付,咱家剛退了與五房的親事,轉頭就去向長房提親,還是要娶和離回來的那一個,這不是明著打五房的臉嗎?我跟國公爺如何開得了這個口?”陸侍郎徘徊一陣,感覺還是無計可施,又走到自家老母跟前訴苦道。
“怎麼就開不了口了?那五房的姑娘什麼德行?也敢配給咱們豐兒!靖國公當初是怎麼跟你開得了口的?最後為了保護他家姑娘的名聲,平白讓我豐兒落得個被退婚的下場,他靖國公不得補償我們?就拿他長房的嫡姑娘來補償!”陸老夫人氣哼哼道。
陸侍郎還待再說,陸老夫人直接站起身道:“你開不了口,我找趙家老太太說去。我倒要看看,怎麼他五房的姑娘我陸家娶得,長房的姑娘我陸家就娶不得了!”陸侍郎見母親是鐵了心了,忙攔住她道:“彆彆彆,您悠著點,我去說,我找國公爺說去。”趙家老太太可是趙家五房的親祖母,聽說最近身子不太好,讓母親去說此事,可彆氣出個好歹來。
陸老夫人拐杖在地磚上重重頓了頓,道:“明日就去!”
陸侍郎:“好好好,明日就去,明日就去。”
月四日,趙桓熙去向尚先生和璩公告了一聲,說了自己將去蒼瀾書院讀書之事。兩位老先生都很替他高興,還贈了禮物給他,倒將他心中的鬱悶衝淡不少。
晚間趙桓熙去找國公爺,卻被向忠告知陸侍郎請客吃飯,國公爺不在家。
城中常慶樓的雅間裡,國公爺與陸侍郎酒至微醺,多年的交情話其實隻要點到就行了。
陸侍郎舉著杯說:“那就這樣說定了。”
國公爺點頭,又道:“有一條要說好了,我這孫女是和離過的,你陸家也知道,現在來提親,過後可不興因為這一點對她不好。”
陸侍郎道:“那是自然。”
國公爺遂與他碰了杯,兩人又一飲而儘。
慎徽院,徐念安還在檢查趙桓熙明日要帶去蒼瀾書院的東西,筆墨紙硯,日常用具,發簪玉佩,他平素愛吃的果子和小食……看著看著,心中便泛起些離彆的不舍來。
她回頭看向坐在桌旁的趙桓熙。
趙桓熙正趴在桌上,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走過去,問他:“你說我幾天去看你一次為好?”
趙桓熙坐起身子,道:“每天一次。”
徐念安笑,道:“好。”
趙桓熙雙臂環住她的腰,偎著她悶悶不樂道:“算了,坐馬車來回要兩個時辰,每天去太累了,你……五天來看我一次吧。第五天的時候來看我,放旬假的時候就不用來了,我自己回來。”
徐念安抱住他的腦袋,道:“好。”
次日一早,趙桓熙去嘉祥居跟殷夫人問安時,殷夫人一想要十天看不見兒子,眼淚就含在眼眶裡了。又想著兒子前程要緊,生生忍住,叮嚀了許多之後,便讓趙佳臻和徐念安送他去蒼瀾書院。
萱姐兒嫌在家無聊,也要跟著去。
今日隻是報到,趙桓熙一行抵達都梁山下時,徐墨秀和陸豐已在那兒等著了。
陸豐看趙佳臻,趙佳臻不看他。
徐念安讓知一知二和徐墨秀幫趙桓熙把帶來的行李拿上山去,萱姐兒也想跟著去,徐墨秀道:“抱歉,書院等閒不讓女子進入。”
萱姐兒就不高興了,道:“你們這些男子都是女子生的,還歧視女子嗎?”
徐墨秀忙道:“並非如此,書院之所以不讓女子進入,是為了防止有人帶外頭的歌姬舞女來書院玩樂,敗壞風氣。”
“那也應該視情況不同而區彆對待,怎麼能一概而論呢?”萱姐兒生氣地說。
徐墨秀還想說什麼,萱姐兒一扭身,走了。
徐念安與趙佳臻兩人麵麵相覷,徐念安對徐墨秀道:“好了,你們上去吧。”
趙桓熙戀戀不舍地瞧著她,想叮囑她不要忘了五日後來看他的事,一想,五日後是月十日,不正好是旬假嗎?完了,昨晚沒想到這一點,這幾天都看不到冬姐姐了。早知道就說日來看他一次了。
他一瞬間懊喪得很,和徐念安趙佳臻作彆後,跟在陸豐和徐墨秀身後,一步回頭地上山去了。
送走了他,兩人想起萱姐兒,回身一看,那孩子獨自騎著馬跑出去一段路了。
趙佳臻急忙要去追,徐念安按住她道:“讓她發泄一下吧。這孩子突然從宣州來到京城,不論是飲食習慣還是風物人情都不適應,我瞧著她也是忍了許久了。”
趙佳臻這才放棄騎馬去追,而是和徐念安一起上了馬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著這孩子對你弟弟,似乎有些想法。”車上,趙佳臻一邊掀車窗簾看前麵的萱姐兒一邊對徐念安道。
徐念安自是也看出來了,旁的不說,就月那日,大家都在金明池畔時,萱姐兒的目光就老往徐墨秀身上瞟。
她歎了口氣,道:“宣州邊陲重鎮,民風彪悍,大約像我弟弟這樣的年輕人不多見吧。小小少女初長成,懵懂天真,難免犯渾。且彆去說她,小姑娘不笨,碰兩次壁就知道不合適了。”
趙佳臻也愁,道:“大姐已經把萱姐兒養成這樣的性格了,非得送她回京城讓母親給她選夫家,就萱姐兒這樣的性格,若不改,很難找著合適的。可若改了,卻也不是她了。”
徐念安道:“姐姐莫急,船到橋頭自然直,萱姐兒直爽率真,我就不信滿京城裡尋不著一個與她性情相投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