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桓熙默默擰上虎骨膏盒蓋。
次日,雨。
皇帝從朝上下來,冒雨來到已是麗嬪的柳拂衣的住處——重華宮。
殿內燃著降真香,柳拂衣照例歪在貴妃榻上,一邊擼貓一邊手撐著額頭,百無聊賴地看著宮女在那兒踢毽子。
皇帝一來,宮女們就退下了。
柳拂衣也不給皇帝行禮,隻懶懶地瞥了他一眼,道:“龍袍下擺濕了,不許坐過來。”
皇帝無奈,又叫宮女進來伺候他換了存放在這兒的常服,走到柳拂衣麵前轉個圈道:“這下可以坐了吧?”
柳拂衣“嗯”了一聲,皇帝幾步走到貴妃榻上坐下,問她:“你是否出身杭州,家裡有一間名為七遇齋的糕點鋪子?”
柳拂衣摸貓的手一頓,抬起嬌媚的眼睛看他,問:“皇上因何突然對我的來曆感興趣?”
皇帝不答,繼續問道:“你父親名叫時玉江,繼母名叫竇冬香?”
“可是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柳拂衣再問。
“杭州府那邊遞來奏折,說你父寫了首反詩,如今已是全家入獄,就等著押解上京了。”皇帝蹙眉道。
柳拂衣微微睜大雙眼,而後突然開始笑起來,笑得千嬌百媚前仰後合。
皇帝還是頭一次見她這般大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問道:“愛妃,你可知此事有多嚴重?怎倒還笑起來?”
柳拂衣勉強止住笑,道:“皇上,我父親姓時,而我隨母姓柳,他是個贅婿。我母親病故後,他本該為我母親守住家業,好好撫養我,待我長大了再將家業交到我手中。而他卻轉頭就與旁人成家,這與寡婦另嫁何異?謀奪了夫家財產嫁給了旁人的寡婦,還算是原先夫家的人嗎?他寫反詩,他全家獲罪,與我何乾呐?”
皇帝一想,是這個道理沒錯。
他鬆了口氣,看著柳拂衣笑道:“我還以為你的柳姓是你編的,既如此,便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怎麼就沒什麼好擔心了?”柳拂衣昂起身來一把揪住他的胡子,態度嬌蠻。
“哎彆彆彆,愛妃,彆薅了,再薅就禿了,成何體統啊?”皇帝伸手護著自己所剩不多的頜下胡須道。
“我剛進宮沒多久,我父親就寫了謀反詩?怎麼就這麼巧?那些人該怎麼發落怎麼發落,但是這件事明顯是衝著我來的,你給我派人去查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若是查不清楚……”柳拂衣手下使力,意思不言而喻。
“查查查,朕一定派人去查,快放手吧我的小祖宗!”皇帝告饒道。
柳拂衣哼了一聲,鬆開手,指間夾著一根烏黑的胡須。她嫌棄地一甩手,將那根胡須甩脫了。
皇帝摸了摸頜下日益稀疏的胡須,唉聲歎氣的。
今夏不似去年,去年雨天少晴天多,今夏似乎正好相反,雨從徐念安走後的第三天開始下,斷斷續續一直下到蒼瀾書院開學也沒停過。
細雨敲打著屋簷,雲層中滾雷陣陣。趙桓熙坐在課堂上,身體僵硬麵色蒼白,額上隱隱一層薄汗。
他已經儘力在克製自己對這樣的天氣的恐懼了,可是,心仿佛一直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揪著一般,怎麼也無法落回實處。他做不到不在意,做不到無動於衷。
“……趙桓熙。”
先生在喊他的名字。
趙桓熙猛的回過神來,看到先生和課堂上的同窗都在看著他。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麵色為何如此蒼白?”先生關切地望著他。
“我沒、沒事。”趙桓熙覺著自己的腮幫子也有些僵硬,以至於說話都不利索了。
“若是實在不舒服,可回寢室去休息。”先生道。
“我沒事,多謝先生關懷。”趙桓熙覺著自己可能沒法一個人從課堂走回寢室,事實上,現在叫他出去他都不敢。
他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裡硬硬圓圓的一塊,是冬姐姐送給他的手柄鏡。
他想冬姐姐,想去年這種時候,她總是抱著他的頭,用雙手幫他捂著耳朵。
她的懷抱那麼柔軟溫暖,每次都能讓他心神鬆懈下來。
想想自己去年在雷雨天的表現,再對比現在,趙桓熙覺著現在好多了。也許,這個弱點,真的是可以克服的。
靖國公府嘉祥居,殷夫人聽著外頭的雷聲,看看簷下連綿不斷的水簾,也是心神不寧。
也不知桓熙在蒼瀾書院如何了。徐墨秀不在,陸豐跟他又不是一個寢室的,會有人照顧他嗎?
自去年接受念安那個提議之後,她就派人拿著知四的畫像四處去找與之年齡體貌相似的孩子。原以為很快就會有結果,沒想到,茫茫人海要找一個與知四相似的孩子,居然這麼難。之前找到的三個都不怎麼相似,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完全符合條件的。
在找到之前,每年夏天的雷雨天氣,桓熙可怎麼熬啊?
“太太,三奶奶來信了。”芊荷從外頭拿著一封信進來稟道。
殷夫人接過信,拆開一看,是徐念安的平安信,說此行一切順利,已預定了涿縣到京城的客船,預計八天後抵京。
殷夫人心情好了些,一切順利就好,這段時間兒媳不在,她還真是有點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