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熙道:“我休息。”
趙桓旭道:“那我不依,一人二百五吧。”
趙桓熙討價還價:“我一百你四百。”
“不行,最多我三百你二百。”
“成交。”
趙桓旭出了趙桓熙的書房來到後院,恰看到玉姐兒帶著淳姐兒她們幾個小的在那兒撲蝴蝶玩。
“玉姐兒,你娘呢?”他問道。
玉姐兒指著嘉祥居的方向道:“娘在淳姐兒奶奶院中。”
趙桓旭道:“去跟你娘說一聲,中午我們不在家吃飯了,去長豐樓吃東坡肘子。”
玉姐兒眼睛一亮,高興道:“真的?那,淳姐兒和桐哥兒可以一起去嗎?”
趙桓旭道:“那得問過他們爹娘才行。”
淳姐兒道:“伯父您等等,我們這就去問。”說罷拽著桐哥兒跑了。
玉姐兒也跑,邊跑邊道:“先彆去找叔叔和嬸嬸,先去找你們的回哥哥吧,他主意多,由他出馬,叔叔嬸嬸準同意。”
“對對,玉姐姐你真聰明。”
趙桓旭看著幾個小的嘻嘻哈哈地消失在小徑拐彎處的花木後麵,心生溫暖之餘,也愈發感激當初祖父一番話將自己點醒。
人這一生,大多數的痛苦,都是因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起,而一旦懂得放手,便會立時發現,整個人生都與之前完全不同了。
七月二十,國公爺過八十歲壽辰。
這一日,靖國公府張燈結彩車馬駢闐,門庭若市冠蓋雲集。皇帝也派了宏奉前來送壽桃相賀,賜下許多壽禮。
給國公爺祝壽的小輩都得分批進鬆茂堂去,不然都站不下。
國公爺穿著簇新的團壽錦袍,坐在新造的輪椅上,身邊跟著回哥兒,看著家族繁榮興旺的盛況,忍不住熱淚盈眶。
雖然這一生跌宕起伏,但到了到了,他還是可以體麵地去見列祖列宗。
趙家沒在他手裡衰敗下去,他後繼有人。
到了夜間,笙歌漸息酒闌客散。國公爺獨自一人在書房,坐在窗下看著窗外的月色發呆。
回哥兒進來道:“太爺爺,今日收的壽禮都造冊入庫了,向管事看醒酒湯去了,我先過來跟您說一聲。”
國公爺回過神來,回頭看著自己重孫道:“定是多虧了你幫忙吧,不然向忠老眼昏花的,做不了這麼快。”
“應該的。”回哥兒穩重地說著,去桌上倒了杯茶給國公爺。
國公爺接過茶杯,道:“你比你爹小時候外向多了,你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像個小姑娘似的整天躲在你奶奶身後不願見人。”
回哥兒道:“我必然不能像他,我可不想長大了也去拔草。”
國公爺“噗”的一聲險些嗆著,笑著放下茶杯問道:“你爹已經來向太爺爺告過狀了,說你嘲笑他的職務需要拔草。你很介意你爹爹為皇宮拔草嗎?”
回哥兒低頭碾腳尖,道:“我聽說科舉很難考,爹他考上了,到頭來卻隻是帶人為皇宮拔草而已,我不知道他考舉的意義在何處?”
國公爺道:“拔草隻是你爹的差事之一,並非全部。你爹他生性顧家,不愛鑽營,才願意接手這樣的閒差。他多些時間在家裡陪你娘親和你們兄妹,不好麼?太爺爺年輕時在遼東打仗,一去便是幾年不能回來,縱回來,也呆不了兩天又要走。你希望你爹像太爺爺一樣?”
回哥兒仔細想了想,緩緩搖了搖頭。
國公爺伸手將他拉到身旁,道:“太爺爺明白你的心思,孩子小時候,總是期望自己的爹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現在太爺爺告訴你,你爹爹他就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十八歲時就上過戰場,殺過鐵勒王,遼東有如今的太平局麵,你爹爹功不可沒。你若不信,下次你爹爹沐浴時你偷偷溜進去瞧一眼,他的身上,是不是還帶著當年戰場上留下來的傷疤?”
回哥兒還是第一次聽說他爹上戰場的事,有些難以想象他爹爹在戰場上是什麼樣的。他難得地露出了懵懂之色,乖乖地點了點頭。
“時辰不早了,你回去吧,彆叫你祖母和娘親擔心。”國公爺摸了摸他的頭道。
回哥兒應了,跟個小大人似的叮囑道:“太爺爺要喝了醒酒湯再睡覺。”
國公爺笑道:“好,太爺爺聽回哥兒的話。”
回哥兒這才像模像樣地向他行了一禮,轉身出去。
沒多久,向忠端著醒酒湯進來。
國公爺喝過醒酒湯,仰頭看向窗外的明月,神情惆悵。
向忠陪著他靜靜地呆了一會兒,問道:“國公爺是否想起了大老爺?”
國公爺點頭,問道:“有他的消息沒有?”
向忠道:“還沒有。倒是有了桓朝桓陽兩兄弟的消息。”
國公爺厭惡蹙眉,道:“這兩個不孝子,他們的爹有再多不是,對他們也是一片慈愛之心。如此忤逆,枉為人子!既有了他們的消息,吩咐下去,必不能讓他們好過了!”
向忠領命。
國公爺歎了口氣,再次看向窗外,道:“當年一時意氣,做得太絕。多少,該給他留一條後路的。如今他一把年紀,孤身一人飄零在外,也不知……是死是活。”
向忠也歎息,道:“沒想到這麼多年,大老爺竟一次也未回來求過您。”
國公爺道:“他應是知道錯了,才沒臉回來見我,見大太太和桓熙他們。你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找他,找著了,就在外頭為他置一處宅院,幾畝薄地,二三仆婢,讓他安度晚年。不管我在不在,這話都算數。”
向忠擦眼淚道:“老奴記住了。”
回哥兒回到慎修院,發現爹娘不在,問下人,誰也不知他倆去哪裡了。
回哥兒看看同樣在找爹娘的弟妹,甚是無語,和他們玩了一會兒之後便哄他們去睡覺。
而此時,趙桓熙和徐念安正互相依偎著坐在挹芳苑的秋千上慢慢晃著。
夏夜寧靜,不知名的夏蟲在草叢裡唧唧地叫著,卻益發的讓人感到心裡安靜。
“三郎,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孩子們找不到我們,哭起來怎麼辦?”良久,徐念安忽然開口道。
趙桓熙側過頭看她,問:“酒醒了?”
徐念安支起腦袋晃了晃,眼前發暈,遂道:“還沒。”說著又往他肩上一靠,抱怨道:“都怪三姐,就會起哄。娘今年釀的楊梅酒也太甜了些,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明明是自己貪杯,還怪娘和三姐。”趙桓熙道。
徐念安直起身子,不滿道:“喂——”
趙桓熙伸手捧住她酡紅的臉蛋,笑著道:“貪杯又怎樣?我喜歡你貪杯,醉了多可愛。”
“你走開!”徐念安伸手推他,自己下了秋千,身形搖晃,“我要回去看看回哥兒,淳姐兒和桐哥兒睡了沒?”
“都這會兒了,乳娘早就哄他們睡了。路都走不穩怎麼回去?小心掉湖裡頭。就在這兒睡了吧。”趙桓熙從後頭追上她,將她一把打橫抱起,剛要往房裡去,西南方向的夜空中綻開一朵絢麗的煙花。
“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家在放煙花?”趙桓熙疑惑道。
“你是不是傻?那明明是皇宮的方向。放我下來,我要看煙花。”徐念安醉醺醺地掙紮道。
“到房裡去看。”趙桓熙將她抱到梢間,讓她坐在窗下的高幾上,抬起她的下巴就俯身親了下去。
“你……”徐念安剛說了一個字,就被他急切的動作給弄得靠在了窗戶上,頭上的金雀釵將窗戶紙都戳破了。
在那煙花之下,已是貴妃的柳拂衣站在寢殿廊下,仰著修長的脖頸看著夜空,晶瑩的雙眸中倒映著煙花的色彩。
皇帝站在她身邊,牽著她的手。
一個半時辰前靖國公府放煙花,被她瞧見了,她說好看,他便命人連夜出宮采買煙花放給她看。
“父皇,母妃。”被煙花聲吵醒的十三皇子揉著眼睛走到兩人身邊。
“翊兒,來,跟父皇母妃一起看煙花。”皇帝俯身抱起兒子。
柳拂衣道:“都多大了,還抱,也不嫌重。讓他下來。”
皇帝笑道:“多大?不過九歲而已,怎麼就不能抱了?父皇力氣大得很,是不是,翊兒?”
翊兒大聲道:“是!父皇力氣最大了,連母妃都抱得動,如何就抱不動我了?”
皇帝大笑,笑了幾聲又哎喲哎呦地呼起疼來,原是被柳拂衣給擰了一把。
皇帝告饒道:“不說了不說了,看煙花。”
翊兒替皇帝鳴不平:“母妃就會欺負父皇。”
皇帝忙捂住兒子的嘴,道:“彆說了,再說父皇今晚又隻有睡書房的份兒了。”
柳拂衣忍不住彎了下唇角,複又仰頭看向熱鬨絢爛的夜空。
她不是自願進宮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愛不愛身邊的這個男人。
十年來,他無底線地縱著她寵著她,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這是她在自己親生父親那兒都不曾享受過的待遇。
既如此,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