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記猛地一拍桌子,喜上眉梢:“對,年輕人就應該有誌氣。建設新中國,要的就是這樣的魄力!”
吳雪娥差點兒沒被丈夫活活氣死,她柳眉倒豎:“魄力!你怎麼不讓你兒子魄力,你怎麼讓他上高中?”
近來在家中毫無存在感可言的陳立恒放下了筷子,抿了下嘴唇,眼睛盯著他母親:“我去軍墾農場。”
田藍頓時頭大如鬥,趕緊喊停:“叔叔阿姨你們不要生氣,穿上軍裝一直都是我的夢想。”她還撒了個謊,“我媽最後要走的時候一直後悔她當初沒進部隊,當個真正的戰士。”
吳雪娥的眼睛立刻紅了,是啊,進部隊的話,就是田大富移情彆戀討小老婆又怎樣。小蔡自己有工作有工資,也不用在鄉下伺候前夫的老娘,活活餓死了自己。
陳書記也鼻子酸澀,他認真地強調:“你媽媽是最偉大的戰士。革命能取得勝利,是無數像你媽媽一樣的戰士用肩膀挑用小車推用船槳搖出來的。你媽媽的貢獻從來不比任何人小!”
田藍苦笑:“可是,仍然比不上真正的戰士。叔叔阿姨,你們就成全我吧,我想穿軍裝。”
吳雪娥想說什麼,陳書記先點了頭:“也好,寧甘農場現在是老陶當軍長。那時候,你媽媽掩護過我們轉移呢。你去那邊,好歹也有個照應。”
田藍喜形於色,立刻答應:“好!”
軍墾農場好啊,拿起槍能打仗,放下槍就能種田。軍事農業兩不誤,標準的七公主殿下。啊哈,她早該想到的,根本不該考慮什麼文工團來曲線救國。
她是高興了,吳雪娥卻滿心不痛快。晚上睡覺時,她忍不住跟丈夫抱怨:“藍藍年紀小,滿腦子的革命浪漫主義理想也就算了。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寧甘那是什麼地方,風吹石頭跑,張嘴全是沙。你讓藍藍到這種地方去,你不是要孩子的命嚒。”
陳書記正色道:“就是因為條件艱苦,所以才能更快地成長。就田大富這樣,藍藍要是不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以後永遠少不了磋磨。”
吳雪娥氣得狠狠地咒罵了一聲:“好人不長命,該死的不死,該活的卻沒活。”
陳書記摸摸鼻子,這個,自己兩口子似乎還能喘氣,到底屬於該死還是該活啊。
隔了一層樓板,同樣茫然的人還有田藍。她現在相信空間不過是南柯一夢了,她都已經不搞宅鬥,確定去軍墾農場,目標遠大動機明確,結果一連好些天,日曆都撕到九月份了,空間還是丁點兒表示都沒有,仿佛從來就沒存在過。
眼看天亮了,她從床底下鑽出來,認命地去刷牙洗臉。算了,沒空間就沒空間吧,反正要去部隊了。就是夥食差點也無所謂,能填飽肚子就行。
田藍刷好牙出衛生間,陳書記夫妻已經去上班,胡阿姨也出去買菜了。
剩下陳立恒坐在餐桌旁放下筷子,拿起旁邊椅子上的軍挎包遞給田藍:“這個,送給你。你坐火車走的那天我要上課,不能去送你了。”
田藍暗自在心中挑眉,送我?大可不必,大家的交情沒到這步。
她接過印著五角星和“為人民服務字樣”的軍挎包,疑惑道:“是什麼?”
打開挎包的搭扣,裡麵裝的是兩本書,一本是《共產.黨宣言》,另一本是俄語教材。
田藍滿頭霧水地看他,這家夥抽哪門子的風,給她這個作甚?好吧,俄語教材勉強可以認為是在給她補課,但是《共產.黨宣言》有什麼用。
陳立恒不自在地挪開視線,眼睛盯著窗戶說話:“這個,可以辟邪。”他加快了語速,“我小時候我爸剿匪,保姆把我塞在床底下我才沒被捅死。後來我老做噩夢,我爸就把這本書壓在我枕頭底下。《共產.黨宣言》不怕任何妖魔鬼怪。”
田藍撲哧笑出了聲,她想到了她爸科室主任的鎮科之寶是一本毛選,常年供奉在他們辦公室櫃子的最高層。誰要是不小心關上了櫃子門,那天整個科室就會忙到飛起,什麼樣稀奇古怪的病人都有。
她點點頭,算是謝過了對方的好意。
陳立恒抿了好幾下嘴唇,才鼓足勇氣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過得那麼辛苦。”
他知道他愚蠢,可是田紫雲也不吃窩窩頭這些的,他以為田藍也有副食品補充營養。畢竟像他爸媽這樣嚴格的父母,在整個市委家屬區不說絕無僅有也是鳳毛麟角。
田藍笑了笑,沒吭聲。也是,後浪怎麼可能理解浪花的辛苦,天然存在階層壁壘。不過餓死了的人不是她,她沒資格替人原諒。
陳立恒等不到對方說沒關係,也不敢奢求,隻硬著頭皮強調一件事:“那個,舉報信不是我寫的,你的那個舉報信不是我寫的。”
現在家屬區不知怎地流傳出一個小道消息,說當初不想讓田藍去文工團的人是他陳立恒,因為他不想娶田藍。他都快氣死了,他不喜歡田藍不代表他能做出這種下作事。
田藍暗道,彆搞得好像你以前做的事有多光彩一樣。不過麵子上,她還是點頭:“我知道,你沒那麼蠢。”
陳立恒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田藍在心中補了一句,不過也沒多聰明。她正色道:“你仔細好好琢磨琢磨,能傳出這種消息的人會有誰。凡事多留個心眼,彆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不得不說,投胎是個技術活,有對好爹媽實在太重要了。就是看在吳阿姨跟她老公的麵上,她田藍也不好意思對陳立恒動手啊。
陳立恒還沒蠢到沒邊,瞬間就反應過來。還能有誰,除了田紫雲還是田紫雲。
他媽說的沒錯,凡事不能光看表麵。彆看田大富當著人麵對田紫雲又是打又是罵,結果同樣是沒考上高中,田藍要去軍墾農場參加農業勞動,田紫雲卻讓田大富直接塞進了清江高中。這就是在走後門!
田藍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趕緊勸他稍安勿躁:“我去寧甘農場挺好的,我不想再起任何波瀾。”
小朋友,不要打草驚蛇。明年就是1966年了,運動一來,還愁沒人拿這事做文章?到了那時,這個把柄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呢。
就是不知道前天當著她的麵趾高氣昂地強調自己是個高中生的田紫雲,到時候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估計蠻精彩。
這個,看狗血一家人雞飛狗跳雖然無聊,但八點檔肥皂劇也是個樂嗬不是。誰看熱鬨還嫌事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