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五天假,忙忙碌碌了一年的農場職工們都趁著這難得的鬆快時間,好好喘口氣,要麼走親訪友,要麼在自家休息,總之過年就是要舒坦。知青們卻反其道而行之,表現的比不過年時還忙。
陶軍長的話像是一針強心劑,讓這幫大姑娘小夥子個個都跟了雞血一樣,亢奮的不得了。
男知青們在紡車大獲成功之後,又開始了新的發明創造。這回他們的目光轉向了毛衣機,對,字麵意義上的能織毛衣的機器。
按照杜忠江的理論,所有的簡單機械重複勞動都可以用機器來代替。雖然他從未見過毛衣機長什麼樣子,但是他相信隻要掌握了其中的訣竅,他就一定能夠做出毛衣機來。
田藍想要給他鼓掌,很好,很棒,有理想,有魄力。她就等著這位兄台的毛衣機呢。
因為雖然她立下壯誌雄心,要給陳家每個人都織一件毛衣作為謝禮。但是由於現實太過骨感,從她起針開始,她就想將這個目標轉變為每人一條圍巾得了,否則按照他的速度,彆說明年冬天了,就是後年,陳家人也絕對彆想穿上她織的衣服。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要對自己寬容些。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不擅長的事情不要勉強。
女知青們也有自己忙碌的事。她們針對現在農場文娛活動太少,大家的精神文明難以得到滿足,準備辦自己的雜誌,就叫《社會主義新青年》。
田藍瞧著大家鬥誌昂揚的模樣,暗暗摸下巴。
人果然是有精神的,不是光吃飽穿暖就叫幸福。來自社會的肯定和外界的認可,也至關重要。
她自認非心靈手巧之人,也沒啥寫文章的天賦。所以對小夥伴們的活動,她就是精神上表示支持,具體行動她就不參與了。她還是乾自己的老本行,在農業生產上發功,似乎更加靠譜一些。
寧甘農場的正月天寒地凍,就算沒有春節假期,大家也不好去地裡忙活。田藍能夠施展拳腳的地方隻有室內。
在屋子裡頭怎麼從事農業生產?搞大棚嗎?非也非也,大棚哪裡是這麼好弄的呀,沒材料啥事都白搭。
她想做的是提升土壤肥力,也就是製造肥料。傳統的肥料大致分兩種,一種是有機肥,另一種就是化肥。田藍計劃要做的是生物肥。
什麼是生物肥呢?狹義點講,就是通過微生物的生命活動,使得植物獲得特定肥效的製品。又稱之為菌種或者接種劑。廣義點兒的,就是微生物和營養元素(肥)的結合,可以代替化肥和有機肥使用,提供農作物生長發育過程中所需的各類營養元素。
生物肥的主要作用是提高土壤肥力,這也是它應用最廣泛的方麵。比方說,固氮菌肥料,可以增加土壤中的氮素來源,解磷解鉀菌肥料則能夠將土壤中難溶性的磷、鉀溶解出來,供農作物吸收。
除此之外,它還能通過分泌生長激素刺激作物生長,有效減少病蟲害,增產明顯且可以有效改善品質。綠色食品生產和環保工程中,它是扛把子級彆的存在。
田藍之所以選擇菌肥作為自己動手的方向,一方麵是出於生態環保角度考慮,另一方麵就是因為目前國內化肥生產能力不行,化肥太少;而農家肥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產量同樣有限。發展菌肥,現實可行。
六十年代國內也有菌肥,而且是大麵積推廣使用的菌肥。最鼎盛時期,全國各個縣都有菌肥廠。大名鼎鼎的5406菌就是我國科學技術人員於1953年篩選出的一種放線菌。一直到半個多世紀之後,它仍然活躍在農業生產一線。
田藍表示自己想做菌肥的時候,農場菌肥廠的曾技術員就建議她做5406菌肥。
“這個好,去年我們培養的撒在田裡麵那個玉米黃豆小麥還有高粱,都發了瘋一樣呼呼往上漲,產量大增。”師傅一本正經道,“種菜也好,就隨便撒在田裡,根本沒管。長的黃瓜是釘釘掛掛,吃都來不及吃。”
田藍笑嘻嘻的:“這麼厲害呀,那我也要弄一個跟5406一樣厲害的抗生菌。最好5406做不到的事,我的菌肥也能做到。”
曾技術員無語:“你這孩子咋就非不聽人勸,現成的好東西不用。”
田藍一本正經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不能光乘涼啊,我也要栽樹。”
事實的真相是5406菌肥已經在全國大麵積推廣使用,做這方麵研究的人才不勝枚舉。她自認為就是個平平無奇的農大畢業生,也沒啥經天緯地之才,要在這方麵做出什麼突破性進展,基本上沒戲。比起錦上添花,她更願意當那個雪中送炭的人。
在農大呆了四年,穿到六十年代來,她應該做的不就是將更多還沒有被發現的寶物拿出來給大家用嚒。
田藍想做的是土著菌發酵肥。
所謂土著菌就是當地土生土長的微生物。作為地頭蛇,它活性高,適應性強,取材方便,製作的肥料質量也好,較有機物直接還田,肥效能提高幾倍甚至幾十倍。實在是個寶貝疙瘩蛋,沒理由明珠蒙塵,到現在還不為國人所熟知。
“我要用本土菌來發酵肥料,用更少的肥料乾更大的事兒。”
曾技術員聽了她的話,就想皺眉頭。能做肥料的菌種哪裡是那麼好找的,單一個5406菌就是科學家們耗費了許久心血才發現的。
他認真地告誡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青:“我支持大家搞科學研究,倒是就現在的情況,你熟練掌握5406菌肥的製造和使用方法,對你們的實驗田,對整個農業生產的實際意義應該會更大。”
田藍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可這會兒她卻隻能硬著頭皮嬉皮笑臉:“老師,你就讓我試試吧。說不定牛頓的那顆蘋果就砸在我頭上了呢。”
結果曾技術員居然滿頭霧水:“啥牛?牛糞種蘋果嗎?”
田藍滿頭黑線,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還是旁邊一直埋頭看顯微鏡的另一位技術員笑著替她解了圍:“老曾,你就讓她試試吧,說不定真能成。我最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篇報道,全國青年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盧明強就用了他們當地山上闊葉林的腐殖土和秸稈稻殼還有雞鴨糞便一道堆肥後用在他們生產隊。結果秋收的時候,原本畝產500斤的水稻達到了600斤,增產效果明顯。我認為這個堆肥裡麵,起了關鍵性作用的可能就是腐殖土,其中包含大量微生物。”
曾技術員還不敢相信:“該不會是他們當地剛好風調雨順,所以水稻才長得好吧。”
他的同事笑道:“沒有施加這個肥料的隔壁生產隊還用了化肥呢,產量也沒達到600斤。我覺得這是個研究方向,往裡麵深挖的話,說不定會有大收獲。”
田藍一直豎著耳朵聽,猛然反應過來:“盧明強,你說的是不是那個盧明強,在江西插隊的?”
坐在顯微鏡前的技術員點點頭,笑道:“全國青年社會主義積極分子能有幾個?當然是他。怎麼,你認識他?”
田藍心中的煙花biu的一聲躥上了天。啊啊啊,他真的用她告訴他的高效堆肥法了。他還說了出來,通過報紙讓更多的人都知道了!
哈,盧明強是知青標兵,擁有大堆粉絲。而知青因為有文化,下鄉插隊之後,他們當中不少人成為了生產隊的農業技術員。也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會學習盧明強提的堆肥方法。
呦吼!她真要給自己100分,完全不怕驕傲地誇獎自己:你太牛了,看,你選了一個多麼合適的播火人。
田藍拚命點頭,說話跟機關.槍似的:“是啊,我認識他。他也是我們初中畢業的。就是因為聽了他的演講,我才下定了決心向他學習,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來。”
這下曾技術員都笑了:“難怪你非要搞什麼土著菌肥,原來是聽了他的話。那就試試吧,說不定真能有新發現。”
先前提到盧明強的技術員也笑:“這就是榜樣的力量。這樣的社會主義新青年越多越好,就能帶著更多人投入到祖國的建設中來。既然你要向榜樣學習,那就好好乾吧。我看報道裡說,他們用這個肥料撒在自留地裡,結果萵筍跟晚豇豆都長得特彆好,吃都來不及吃。”
田藍有點囧,這個,同誌們,你們顛倒了前後關係。我才是師傅啊。
不過無所謂了,土著菌發酵肥料也不是她發明的,她同樣是拿來主義。
作為穿越人士,但凡主業搞事業的,都免不了拿來主義。她沒啥心理負擔。
田藍借到了自己想要的培養儀器,就美滋滋地出去找土著菌了。
正月裡最適合找的是酵素菌,因為這種菌群耐嚴寒。即使白雪皚皚,它們在落葉沉下也能不休眠。最妙的是,酵素菌不僅用途廣泛,可廣泛用於種植、養殖、食品加工以及環保行業,她甚至還能改良鹽堿土。
她有位師姐研究生課題鹽化灌淤土施用酵素菌有機肥對加工番茄生長的影響。實驗結果證明,酵素菌肥可有效促進作物生長發育,並且降低土壤全鹽含量高達40%。
就是衝著這一點,她也必須得搞出酵素菌回來。
正月初二的寧甘農場吹的還是西北風,呼呼地刮在人臉上相當夠嗆。隻是田藍並不覺得冷。
也許是她身上的羊毛衫很抗寒,也許是到處插著的紅旗彩旗讓春節的喜慶衝淡了嚴寒。反正連露天電影院刷的雪白的土坯牆叫太陽光一照,讓田藍看出來的也隻有溫暖明亮,完全感受不到色調的冷冰冰。
她美滋滋地哼著小曲:“正月裡來是新春,家家戶戶掛紅燈。”
不冷啊,真不冷。瞧瞧牆上過年前才新刷上的“團結緊張嚴肅活潑”那八個大字多可愛呀,紅彤彤的,就像一個個小太陽。
田藍笑眯眯地上了農場的山。現在食物寶貴,她沒有用米飯來培養酵素菌,而是直接將沾了白色菌絲的落葉和枯樹枝都收集起來。
一般發酵1噸有機肥需要1千克酵素菌,所以單憑采集原始菌種肯定不夠用。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是擴繁。
養微生物肯定得需要營養,擴繁酵素菌最常用的原料是紅糖水。田藍準備去食堂那裡要點兒。她不能白拿,她用午餐肉罐頭跟大師傅換。
戴金霞剛好拎著桶從外麵回來,瞧見她就招呼:“你去哪兒玩兒啊?彆跑了,趕緊的,去洗澡,有熱水。飯堂燒了爐子呢。”
西北氣候乾燥,冬天少雪,淡水資源匱乏,大部分人半年都不會洗一次澡。知青們卻從鹹水冰的原理裡得到啟發:他們可以將冰塊挪到屋裡,先化了鹹水,再得到淡水啊。
哈,農場到處都靠火取暖過冬,有了水,還怕沒有熱水洗澡嗎?趕緊整上啊,衣服可以不鮮亮,人可得乾乾淨淨的。
洗澡沒肥皂都不怕,農場最不缺的就是堿啊。誰家都能自己熬堿。
就為了這,農場職工都管他們這幫知青叫能娃娃。腦袋瓜子靈光,啥事都能乾成。要不是他們,大家夥兒多少年都沒這麼乾乾淨淨地過新年了。
田藍搖頭:“我不急,我先做好手上的事吧。”
聽說她要去找紅糖,戴金霞立刻拉住人:“行啦,你甭白麻煩人了。我這裡有,我有紅糖。”
田藍不好意思要對方的,趕緊謝絕:“算了,你不是每次身上來的時候都會痛嗎。紅糖水還是你留著喝吧。”
戴金霞直接搖頭,歎氣道:“沒用,這就是個心理安慰作用而已。反正我是從來沒感覺好受點兒,反而想吐。我媽說這得等我結婚生孩子以後才會好。”
田藍也聽說過類似的說法。
不過她記得自己大學舍友裡有個痛經的妹子都是每次來例假之前就開始吃芬必得,效果挺好的,完全不影響正常學習生活。
與其等結婚生孩子,她覺得還不如靠止疼藥更靠譜些。
戴金霞苦笑:“我上哪兒找藥去?去痛片吃多了也不好。”
哎,這倒是個實際問題。
田藍想了想,提議道:“要不這樣吧,你看有沒有治療痛經的草藥,咱們不是開了實驗田嗎?正好自己種。”
戴金霞遲疑:“不太好吧,我們開荒是為了種糧食。”
田藍一本正經道:“人食五穀雜糧,豈無兩病三災。你不是還算在龍場也幫人看病嗎?沒有藥材,單靠在野外采摘的那些怎麼夠用。這種藥材跟種莊稼一樣,都是重要的事。”
戴金霞勉強被說服了,點頭應下:“好吧,我找找看。要是有合適的草藥,就移栽到我們的實驗田裡。”
田藍這才心滿意足,美滋滋地拿著紅糖水去擴繁酵素菌了。
她攪拌均勻菌液,蓋上紗布,相當虔誠地在心中暗暗祈禱:“寶貝兒,一定要快快的長啊。媽媽愛你們,你們肯定能夠長成最棒棒的酵素菌寶寶的。”
嗯,這是愛的念力。每天默念100遍,絕對會有效果。
她信心滿滿地回宿舍睡覺,躺到床上閉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培養酵素菌的過程,讓她回想起了大學課堂。這一回她的夢境居然換了吃播地點,直接進了實驗田。
哈,眼前這紅彤彤的西紅柿不是他們社團師兄畢業的希望嗎。
可憐的師兄正在埋頭寫論文的時候,他的命根子西紅柿被羊給吃了。這羊呢,是動科學院師兄做實驗時跑出來的。天知道為什麼都了麻藥了,那羊還如此之狂野,在校園裡狂奔一圈之後,直接埋頭進了實驗田。
咳咳,就是人間慘劇啦。
慘到田藍明明知道這應該不是真實的校園,自己就是吃了西紅柿也沒什麼大不了;可她還是忍住了饞意,沒對紅彤彤的小柿子們下手。
她一邊笑一邊往學校食堂走,都回了學校,沒理由不去食堂一日遊啊。他們農大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就是以養肥學生為榮。拚彆的他們未必能挺直腰板,但要說起食堂質量,他們絕對能夠抬頭挺胸。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田藍前進的方向明明是學校食堂,出現在她麵前的卻是實驗樓。
她滿頭霧水地踏上樓梯,一直到儲物櫃出現在她麵前,她才恍然大悟。
呀,空間摳門了啊。
她儲物櫃裡放著的麵包、真空包裝燒雞還有彩色馬鈴薯鍋巴跟紅腸以及酸奶都是她自己的零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