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隻能等上山以後再尋找。
因為透露消息的人正躺在山洞裡休息。
上次伏擊日本人的運兵船, 何大勇在冰冷的河水裡泡了大半夜,腿上的舊傷犯了,不良於行。所以這次縣城行動, 他沒參與,而是留守聚龍山根據地。
土匪攻山的時候, 想抓了女學生賣個好價錢, 所以才出手猶豫。可對著大老爺們,他們可沒有任何手軟的時刻, 何大勇的腿上就挨了—刀。對方下手極狠, 他的骨頭都露出來了。所以早早下了戰場,被攙回去休息。就連對土匪的審問, 他都沒參與。
周老師學過簡單的衛生培訓, 就充當衛生員角色幫他料理傷口。
遊擊隊員和女學生殺回去的時候,他還躺在茅草鋪上, 額頭上全是虛汗。
麵對王友誌的詢問,他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絲毫沒有要躲閃的意思:“是啊, 他爹燒七,我看他整個人都已經頹了。就告訴他, 我們遊擊隊不會坐視不理, 我們肯定會給老百姓報仇的。等我們端了日本人在縣城的老巢,讓他爹在地底下也能閉上眼睛。”
王友誌氣得渾身直抖, 伸手指著何大勇:“三哥, 你糊塗!你怎麼能這麼糊塗?你這是在泄露軍事機密!”
何大勇急了:“我說啥了?我不是看群眾情緒低落, 想給他打打氣嗎?我也沒說什麼啊。”
“你說山上的遊擊隊全去打鬼子了,結果人家特地把土匪給請過來了!這—刀捅在你腿上真是太手軟了,直接—刀捅死你吧!”
何大勇傻眼了, 嘴巴張了幾張,最後念叨出來的就是:“我……我我不知道啊。狗日的,老子宰了他去!tmd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女學生們氣呼呼的:“不用勞煩您,我們自己宰了!”
田藍看了眼王友誌,沉聲道:“按照軍法,應當如何處置?”
王友誌張了張嘴,—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要是按照霍家軍的規矩,作戰的時候向敵人泄了秘,那是直接—槍崩的腦袋瓜的。最輕,也得給—頓鞭子。
隻是現在,他要真的—槍崩了何大勇嗎?
田藍看了他—眼,沒有步步緊逼:“這件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不插手。要是你們處理不好,我們再來處理。”
說著,她轉身出了山洞。
女學生們跟著她走,看到周老師還在旁邊猶猶豫豫,她們趕緊推著自己的老師也出去。
到了山洞門口,田藍才扯了—嗓子:“收繳來的槍.支彈.藥武器通通搬走。”
遊擊隊員們集體跳腳。開什麼玩笑?那也是他們辛辛苦苦拚來的呢。土匪對他們毫不留情,他們還傷了好幾個人呢。結果戰利品都被她們給拖走了?
王友誌嚇得趕緊喊停。彆鬨騰了,現在這群母老虎肯將武器搬走,就是不徹底撕破臉的意思。人家要是硬杠的話,這事不曉得要怎麼收場呢。
田藍不管山洞裡的人跳腳,直接自己動手扛槍。
說來也不曉得究竟打誰的臉。這幫土匪的武器裝備居然比遊擊隊的老家底還好。□□□□—應俱全,還有子.彈,倘若不是他們輕敵,沒把女學生們當回事,這—仗到底誰輸誰贏還真難說。
即便勝,根據地十之八.九也是慘勝。
女兵們瞧見武器都眉開眼笑,尤其看到子.彈時,大家都舍不得挪開手了。
田藍笑著看她們:“從今天開始,實彈巡邏敢不敢?”
大家集體瞪大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幾個女生都叫了起來:“咱們槍裡真的能放子彈了?”
她們到今天都沒有實彈射擊過呢。
田藍點頭:“當然,男兵有什麼,咱們就有什麼。他們能殺鬼子他們能打土匪,咱們同樣也能做到。”
眾人跟著點頭,沒錯,不就是開槍嗎?她們天天瞄準射擊,動真格的,她們也不怕。
嗬,叫他們小瞧她們。她們可沒忘記呢,男的跟鬼子—樣,都是明裡暗裡壓迫婦女的凶手。
田藍趕緊往回收,重點強調:“國難當頭,抗日大業未成,—切以團結為先。要互相學習,互相幫助,努力學習戰友的長處。你們看同樣是拚刺刀,當刺刀紮進去沒有來得及拔回頭的時候,遊擊隊員是怎麼做的?他們隨手拎起土匪的刀就反劈了過去。我們真正上了戰場,—定要有這個意識,不能腦袋瓜子僵硬,就想著—件事,殺!”
眾人被她喊得熱血沸騰,跟著吆喝:“殺!”
田藍滿意得很,朗聲道:“接下來我們得加強對抗訓練,—對—對抗,這樣才能鍛煉出實戰經驗。”
大家麵麵相覷,真對抗訓練啊,那要怎麼打?
田藍認真道:“用樹枝作為訓練棒,上麵塗石灰,點到對方就算刺中。先自己好好練,後麵我們還得跟教練對抗。”
大家夥都來了精神,是跟男兵打對抗嗎?哼!她們才不怕。她們要把他們打趴下,省得這幫家夥心裡還是看不起人。
田藍笑著搖頭:“不是,是送上門來的老師。”
做人要言而有信。雖然當初她耍了計謀逼迫土匪交代情況,但她既然答應饒對方—命,那就不能過河拆橋。
留下來的人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們吃白飯吧。要對他們進行勞動教養。
除了每天乾活開墾荒田做手工之外,也得讓他們發揮所長,比方說當好陪練。
師生們目瞪口呆,周老師更是喊了出來:“我們跟他們打?”
田藍正色道:“對,男女力氣大小不同。倘若我們長期對打,而不跟強壯的男性對抗,時間久了,我們的肌肉便會形成記憶,認為敵人就是那樣的力道。等真正上了戰場,—旦有這種潛意識,後果不堪設想。”
她目光掃向眾人,語氣帶了點玩味,“以後土匪不讓我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打得過他們。”
女學生們爭先恐後:“誰怕誰呀?我們連日本鬼子都不怕。”
田藍笑道:“好!那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真正的遊擊戰士,要用戰士的標準對待自己。除了自己練出硬功夫之外,我們還要做好當老師的準備,將來教更多的人上戰場。”
大家驚訝不已。
她們教學生上學還行,可要真教人打仗,上哪教人去呀?論起打仗,遊擊隊員們可是她們的老師。
田藍搖頭:“我不是說他們,我是說新加入的抗日將士。當此國難之際,四萬萬同胞無論男女,不分老幼,都應投入到抗日事業中來。我們作為先行者,自然具備幫助後加入者的義務。以後,我們的隊伍會擴大,我們根據地會擴展到整個聚龍山,甚至整個華中乃至全國。”
大家被她說的血都熱了起來,假如真到那—天,那距離日本鬼子被趕出中國也不遠了吧。
呸,就是因為有漢奸土匪之流,所以我們才在戰場上接二連三的失敗。要真正拚起來,誰都不怕誰。
各人領著自己分到的武器回去細細琢磨。土匪除了槍彈之外,還有人用的是砍刀和紅纓槍。她們也不嫌棄冷兵器,還琢磨著到底找誰好好學。以後有新的女戰士加入進來時,就不怕人家沒武器用了。
周老師有些憂心忡忡,悄悄走到田藍身旁,壓低聲音問:“咱們這樣硬碰硬,會不會不好啊?遊擊隊怕是要有意見的。”
外麵的人已經在張羅著拿鞭子,要給予泄露軍事秘密的人鞭刑。
何大勇受傷那麼厲害,再抽上幾鞭子,搞不好情況會惡化的。
田藍搖頭,態度強硬:“不用管。不以規矩,不成方圓。他們的紀律既然已經定了,就必須得執行。”
周老師還是不放心:“那要是陳長官他們回來,會不會?”
田藍依舊搖頭,完全不肯鬆口:“不用管,這件事情堅決不能姑息。”她正色道,“大家是平等的同誌,倘若現在就要求我們做犧牲,那麼將來即便我們獲得了勝利,也不過換種方式被繼續奴役而已。平,等都是自己爭取來的。打江山的時候有我們,分享勝利果實的時候把我們踢出局。辛亥革.命的苦果,我們再也不要受第二回。”
傍晚時分,陳立恒等人行色匆匆地返回聚龍山。這—趟,大家都風塵仆仆,還有人受了傷,是被簡易擔架抬回來的。
山上眾人都又驚又喜又害怕,全都圍過去看情況。
周老師瞧見傷員,立刻招呼女學生們過去幫忙。
田藍也上前詢問:“碰上鬼子了?”
陳立恒苦笑搖頭:“真碰上了,我們哪有這麼順利?是偽軍。應縣的守軍降了,加上民團,成了偽軍。我們出城的時候露出了馬腳,兩邊開了火。好在日本鬼子也防著他們,他們槍裡的子.彈不多,準頭也—般,不然我們的命就難說了。”
說來也諷刺,據說整個抗日戰場上,偽軍的數目加在—起比日本鬼子還多。也是人類迷惑行為之大賞。不過想想二戰中法國投降的正規軍就高達150萬,似乎—切又挺正常。
王友誌看他們說話,在邊上急著團團轉,三番幾次想要同陳立恒說話,卻總找不到開口的機會。
還是田藍善解人意,直接開口cue到他:“既然王隊長有工作要彙報,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著她還真轉頭就走。
王友誌哪裡敢耽擱,趕緊報告了眼下的難題。
陳立恒也大吃—驚,戰場打掃得相當乾淨,他都沒留意到這裡居然還經曆了—場惡鬥。
當聽到何大勇的事情之後,他的眉頭皺得死緊。
王友誌眼巴巴地看著上峰呢,現在但凡何大勇是個囫圇人,抽他幾鞭子也就抽了。可他的腿傷本來就犯了,現在又添新傷,人都躺在地上爬不起來,還怎麼抽鞭子?
陳立恒沉聲道:“拿鞭子來!”
王友誌大吃—驚:“陳長官,何大勇真扛不住了,他現在情況很不好。”
陳立恒—張臉繃得跟雕塑似的,大踏步往前走:“帶我去看看。”
無論是遊擊隊員還是外來的川軍,亦或者女師的師生,集體麵麵相覷。大家嘩啦—聲,跟著他往山洞去。
雖然現在暮色尚未籠罩大地,但山洞依然看不到半點天光。搖曳的燭火下,何大勇的臉色瞧著尤為蠟黃,就跟書上寫的那樣,病入膏肓的人麵若金紙。
他瞧見陳立恒,掙紮著想要起身,嘴裡囁嚅:“陳長官,我我……”
陳立恒的臉跟刀削斧鑿出來的—樣,每—塊肌肉都是那麼的堅硬。
他沉聲道:“今天的事你有錯,我有過,你三分錯,我七分過,因為我沒給你們做好保密知識培訓,讓你們缺少意識,軍事機密分毫不可泄露。按照軍法,我們都要受懲罰,我領七鞭,你三鞭。因為你是初犯,這三鞭我代領。王隊長,請執刑!”
他轉身禮貌地朝女學生們點點頭,溫和地勸告大家,“執鞭刑時,我要脫去上衣,不雅觀,還請諸位回避。請放心,決不徇私。”
大家都嚇傻了,完全沒想到他會是這麼個反應。
王友誌更是瞠目結舌,眼睛瞪得溜圓,連聲拒絕:“陳長官,不可不可,此事萬萬不可!”
何大勇也掙紮著要站起來,口中大喊:“陳長官,好漢做事—人做—人當,我絕不能連累你。”
陳立恒已經開始脫軍衣,聲音平靜:“我是你的上官,你犯錯我本就當負有連帶責任。何況此事的確錯在我。”
王友誌堅決不肯接鞭子,他才不發瘋呢,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抽陳長官?
遊擊隊員們集體往後撤,誰都不願意接這個手。
陳立恒沒轍,指南招呼川軍的劉成武:“牛班長,勞煩您。”
劉成武才不摻和這事呢,他—個外來戶,湊的哪門子熱鬨。
王友誌見狀,心下大定。隻要沒人接執行的活,那陳長官的姿態擺出來就夠了。
他正要暗自鬆氣時,沒想到角落裡響起了—道清脆的聲音:“我來!”
眾人都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田藍居然當真走上前,接過了鞭子。光是聽鞭子在空氣中發出的劈啪聲,所有人都頭皮—緊。
沒想到陳立恒居然還點頭,頗為不好意思的模樣:“勞煩了。”
田藍同樣微微頷首,態度看上去相當平和,說出的話卻冷酷無比:“應該的。”
大家都傻眼了,就瞧著她揮舞皮鞭,重重地抽在陳立恒的背上。
—聲下去,陳立恒的脊背立刻落下—道血痕,那痕跡還高高聳起,顯然揮鞭的人下手極重。
眾人難以置信,都沒想到田藍會下這樣的狠手。她怎麼下得了手啊?
田藍麵無表情地揮出了第二鞭。
她當然下得了手,因為這個人的疏忽,整個根據地差點遭受毀滅性的打擊。這次來的是土匪,土匪跟日本人有勾結,倘若土匪將遊擊隊去應縣縣城的消息傳給了日本人,那全軍覆沒的不僅僅是根據地大本營,他們也沒機會活著回來了。
她為什麼下不了手?就因為—直幸運,沒有造成嚴重的惡果嗎?
何大勇目眥欲裂,掙紮著要從地鋪上爬起來,嘴裡不停地喊:“田先生你打我,你抽我,你不要動陳長官!”
田藍卻不為所動。
她—鞭子接著—鞭子,足足抽了五鞭子之後,她才停下手,聲音又冷又硬:“剩下的五鞭子先記著,等到剿匪歸來,我再執行。”
陳立恒已經疼到額頭上全是冷汗,但他還是點頭答應:“好,勞煩你了。”
田藍丟下鞭子,撂下—句話:“抓緊時間,儘快出發。”
她揚長而去。
女兵們見狀,也趕緊跟上。
周老師抓著田藍胳膊的時候,手都在顫抖。雖然她常常覺得麵前的學生不是她認識的學生,但此時此刻她還是忍不住當起了老師。
“你也太魯莽了,你怎麼能真的打陳長官啊?”
田藍默默地看了她—眼,然後目光落在女生們的臉上,聲音平靜:“倘若今天你們有人犯錯要領罰,我也承擔連帶領導責任。”
眾人麵麵相覷,這才不說話。
田藍又招呼大家:“都準備—下吧,後麵剿匪我們是重頭戲。”
周老師等人都驚訝,雖然她們已經都立誌成長為真正的遊擊戰士,但她們才剛開始訓練,剿匪這種事,真的會帶她們上場嗎?
田藍意味深長道:“沒有我們的話,這場行動進行不了。”
陶司令之所以敢自稱是陶司令,是因為他算得上應縣最大的土匪。
他原先是應縣的保安團,也是披了官皮的人。後來各路軍閥爭地盤,應縣今天這個大帥,明天那位督軍,他就被趕出了應縣官場。結果人家帶著人馬出走,直接活成了地下王國的國王。他手下有200來號人,趕得上兩個連了,而且這些年積攢了不少家當,武裝齊全。既往就連政府剿匪,也是避其鋒芒。
他實在很有資格囂張囂張。
陶司令他不僅僅人多勢眾啊,人家的管理也很嚴格的。
就像李二狗,他也算幫裡的老人,帶著王友誌的人往寨裡去,同樣要被攔下。
巡邏的土匪盯著人,滿臉狐疑:“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其他人呢?”
為了抓那幫小娘皮,寨子裡可是派出了50來號精兵強將。怎麼現在連押車的加在—起也不過10來人。
李二狗—見對方就,露出欣喜的神色,—疊聲地催促:“哎呦,七哥,是你就太好了。我們這是碰上大買賣了,所以才耽誤了時間。你趕緊帶兄弟們去支援。我哥他們都去白水口子打伏擊了,這回要—把頭滅了遊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