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鐵路橋被炸了,江河兩岸都人頭攢動。鐵路橋被炸的這麼厲害,當然不容易修好。鐵路局和法國方麵的工程師商量之後,決定先搭一座便橋。
大家需要臨時修築長達1.5公裡的便線,然後再架設10孔10米的鋼板梁以及一座雙孔孔6米的工字梁便橋,用來維持臨時通車。
對,就是得這麼爭分奪秒,堅決不讓物資滯留在河流這邊。
田藍跟大家一塊兒搶修鐵路,忍不住問旁邊乾活的大娘:“你不怕日本鬼子的飛機嗎?”
大娘不會說普通話,也許根本沒聽懂她的提問,還是鐵路上的職工幫忙翻譯:“怕什麼?我們打它下來。”
田藍很快就知道所謂的我們到底指誰了,滇軍的防空炮營居然過來了,他們派出了一個連的部隊在大橋附近紮營,還布置了防空高炮。
出乎田藍意料,滇軍和這些過來修路的百姓關係並不差。雙方相處的可以說是相當融洽。甚至還有皮膚曬得黝黑的滇軍過來幫忙,跟著一塊兒抬鋼板。
因為大家的口音都非常重,田藍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可是人們臉上的表情騙不了人。做這件事,所有人都是自願的,沒有誰被強迫。
整個搶修過程維持了整整兩個星期,工字型的便橋才搭起來。
臨走的時候,田藍想了又想,還是也駐紮在橋邊的滇軍部隊分了一口袋磺胺和奎寧。他們在日本鬼子的眼皮底下,一旦被轟炸受傷,雲南的天氣又如此炎熱,傷口很容易感染。雖然奎寧的抗菌效果比不上青黴素,但現在大家更相信奎寧啊。
唉,不知道延安那邊有沒有研究出青黴素的製作工藝。倘若可以大規模生產的話,那就占了先機呀。
田藍還想給雲南百姓留下優質的水稻種子。這裡氣候實在太適合種植水稻了,當初她在海南育種時,有一部分品種也在雲南種植,利用本地氣候實現一年三熟。
可惜條件有限,她能夠掰扯藥品是她特地從江南帶過來的,她還能扯自己把江南的稻種也帶過來了。
那這些稻種你先前放哪兒的呀?為什麼大家都沒看到?
大概空間也是這麼想的,反正直到火車重新通行,黃挎包裡也沒有出現稻種。倒是被她拿出藥品之後,挎包又重新裝滿了抗生素和止血藥。
火車一路朝昆明的方向開。到了昆明的時候,田藍其實挺想去西南聯大看看的。這畢竟是傳說中的地方。隻可惜時間緊迫,她還得將設備趕緊押去四川五通橋。
她念念不舍地看著昆明大街,比起混亂的敵占區,這裡簡直可以用安定祥和4個字來形容。當然,這是在日本人的飛機,沒有飛過來丟炸.彈的前提下。如果一直沒有戰爭該多好啊,所有的人的臉上都能露出平和而寧靜的笑容。
田藍忍不住唇角微翹。
突然之間,她瞳孔微縮,定定地看著女學生。
那是什麼?穿著旗袍的女學生身上背著的是什麼?黃挎包,上麵印著“為人民服務”的黃挎包!
田藍激動得整個人都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她難以置信地詢問那位送他過來的列車員:“包,他們的挎包!”
列車員隻掃了一眼,脫口而出:“哦,這是最新的時髦。學生們都流行挎這個包,連摩登女郎也帶著他們上街。這是……嗐,不就是你們鐵血軍傳出來的嗎?你們的采訪照片一登出來,做包的鋪子都要被人踩踏了。還有人買了布自己回家做,沒辦法印字,就自己拿紅顏料在上麵寫。你們也真厲害,人在江南,還能引領後方的流行。”
田藍下意識地想要捂住眼睛。因為她想掉眼淚呀。
不管這些挎著挎包的人是否真的能夠做到“為人民服務”,但他們自發來使用這個包,起碼證明他們心中認同為人民服務是對的。
心頭有是非,自然就能夠影響人的行動。大家會順著自己的本心,一步步往前走。
好了,她不遺憾了。就算沒時間參觀西南聯大,這一趟昆明之行,她也毫無遺憾。她要繼續往前走,下一步,四川樂山五通橋。
田藍離開南京的時候還是正月,她抵達四川之時,已經是陽春三月。這中間的艱難坎坷,距離餐風露宿也不遠了,而且一直在鬼門關邊上蹦達。
機器全時全尾運到五通橋時,田藍看著石頭上印著的化工廠的名稱,都感覺自己像做夢一樣。
她真的把南京工廠的設備運到了四川?她都得給自己豎起大拇指狠狠地誇一句,你可真牛掰。
化工廠的老板和廠長一個人在紐約,一個人在香港,出麵接待田藍等人的是廠裡的總工程師。
田藍必須得說,她有點兒失望。身處這個時代,她千裡迢迢從南京跑到四川,還出了一次國,挨了無數次轟炸,居然還要跟教科書上的人擦肩而過。
啊,想想就好鬱卒。
可是化工廠的人都興奮極了,好多人都跑過來圍觀機器,還有人跪在硝酸塔前麵直接哭了起來。
田藍高中雖然是理科生,但大學學的畢竟是農學,按道理來說應該不理解這群化學人的激動情緒。可是看到他們掉眼淚,她自己也忍不住鼻子發酸。
她記得高中課堂上老師跟他們提到了這群化學人的經曆。即便是在最艱難的時刻,他們也從來沒有自暴自棄,而是一直堅持奮鬥不懈,在原料不足,資金緊缺的情況下,依然創造了無數個抗日時期的第一。
他們怎麼能不掉眼淚,這時他們為之奮鬥的事業啊。
總工程師想和田藍握手,又擔心唐突了,隻能激動地搓著手強調:“你們拯救了我們廠,拯救了中國的化學工業!”
這話感覺好傲嬌啊,但他們真的有資格這樣說。因為在這裡,誕生了中國化學的無數個第一呀。
田藍笑道:“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軍人本來就應當保家衛國。非常抱歉,因為我們還在壯大之中,所以現在力量不足以將日本鬼子趕出南京城。但是我可以保證,我們一定會努力,爭取早日將你們在南京和天津的廠房搶回來。”
周圍人都鼓起掌,大聲喊:“好樣的!”
總工程師帶著田藍參觀工廠,自從內遷之後,全場上下沒有一刻停歇,都在重建工廠。田藍到達的時候,工廠的修建工作還沒有停下。
他們蓋房子,他們挖水塘,湖邊植樹,湖內養魚,來滿足生產和生活的需要。
總工程師的心情極佳,甚至對著田藍這個外行直接說出了工廠的規劃:“這不是一個臨時落腳點,這裡要變成一個擁有一流水準的工業基地。”
田藍狂點頭,她十分讚同這一點。既然都已經開始做了,自然要儘善儘美為佳。內陸地區也要發展工業,否則全都集中在東南沿海地帶,就不說再發生戰爭損失有多大。就是從全國的角度來講,地區之間嚴重的經濟發展不平衡也不利於國家建設。
她跟著參觀了還在建設中的廠房,又看了已經投入生產的設備。
總工程師忙得很,陪同田藍參觀的時候還要時不時解決工作。大家碰到難題都會過來問他,田藍都覺得他像一位救火隊員。
工人過來問他生產出來的廢棄物氯化鈣要怎麼處理。
總工程師還沒說話,田藍先驚訝:“氯化鈣?不是直接生產氯化銨嗎?”
總工程師疑惑:“氯化銨?”
田藍脫口而出:“當然,氯化鈣又沒用,氯化銨就是化肥呀。同時生產純堿和化肥,不是你們廠的強項嗎?”
話說出口,田藍看著總工程師驚愕的麵孔,猛然回過神來。
要死了要死了,大名鼎鼎的侯氏製堿法好像是1941年才成型的吧。要命啊,她這是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
然而總工程師完全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追著問:“你說的氯化銨是不是德國的察安純堿生產法,可以利用製堿廢液生產副產品氨化銨?”
田藍支支吾吾:“大概是吧,我不記得我是從哪兒看來的了。就是在堿結晶之後,往含有氯化銨的母液當中不要加入石灰乳,而是繼續放食鹽,這樣因為氯離子的飽和,氯化銨就會沉澱下來,剩餘的氯離子又可以重複前麵的反應,繼續生產純堿。好像大概是這麼個過程,不過我從來沒做過實驗,我也不曉得能不能做成。”
原諒她,雖然她高中是個理科生。但她高考結束都多少年了,她能記得侯氏製堿法的化學反應工程式,她都要管自己叫爸爸了。
至於提前說出了這些,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這隻是一個研究方向,能不能出成果,還要看大佬怎麼設計實驗。
反正她說都說了,還能咋滴呀?為了實現早日抗戰勝利的目標,她甚至連仿製卡秋莎的主意都打了,還指望她能有什麼更高的道德水準嗎?
對,就是要開外掛,就是得讓工廠早日投入生產,讓中國的化學工業快快往前跑。
至於她自己,虱多不癢,債多不愁!不要臉的事情做多了,她毫無心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