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1 / 2)

兩人剛商議定了, 還沒收拾好碗筷。外麵就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陳立恒樂了,調侃了一句:“看看樣子大家學習的積極性很高嘛。”

這話真假。

說實在的,天底下壓根沒多少學生真熱愛學習。人類的本能就是好吃懶做。

田藍豎著耳朵聽了一回,感覺不對:“好像有人在吵架。”

西北風實在太大了, 嗚嗚的, 仿佛不知名的哭聲, 又像是有人在吹口哨。人在屋裡根本聽不分明究竟是怎麼回事。

直到人拍門板, 陳立恒過去開門,才揭開了謎底。

門口站著個腦袋上包裹藍布頭巾的婦女, 怒氣衝衝:“我倒要問問, 這是什麼道理?”

秀秀追在後麵, 氣喘籲籲,滿臉不痛快:“啥道理?你家來娣小學都沒上完, 怎麼過來上工?我們這裡起碼得是中學生。”

被藍頭巾婦女揪過來的姑娘長得又瘦又小,看上去跟個小學生似的,連看人都不敢,隻縮著腦袋。

田藍走過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不吭聲,她媽搶著回答:“來娣,這我姑娘趙來娣, 17歲了, 乾活可靈光了。”

田藍抬眼, 掃了眼藍頭巾大嬸:“她不會說話嗎?會說話的自己回答。”

“她, 她笨啊,嘴巴笨不會說話, 隻會悶頭乾活。”

田藍老神在在,直接請人離開:“既然笨的連話都不會說,那顯然沒辦法適應我們的工作。不好意思, 我們這裡不養閒人,還請另謀高就。”

藍頭巾急了,伸手掐女兒的胳膊:“說話呀,誰剪了你的舌頭?當什麼啞巴呀?”

她女兒被她掐的嗷嗷直叫,愈發不敢說話,隻哭喪著臉,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她媽看的來氣,伸手就抽她的後背:“裝什麼死?張嘴說話!”

田藍冷下臉,直接吆喝了一嗓子:“乾啥?管孩子回家管去,在我們麵前殺雞攆狗的算怎麼回事?做給誰看啊?”

藍頭巾婦女麵色訕訕:“她會說話,能講話的,要真是啞巴,她也上不了學呀。”

“讓她自己說。”

秀秀在旁邊看不下去,開口懟藍頭巾:“你就會欺負來娣。”

田藍看了眼秀秀,重複了一遍:“讓她自己說。”

這一眼,明明並不凶狠。可秀秀感覺這比學校裡最嚴厲的老師瞪自己還可怕,反正她後脖頸一涼,再也不敢吱聲了。

趙來娣這才發出蚊子哼哼的聲音:“我叫趙來娣。”

“為什麼沒上完小學?”

她媽又迫不及待地搶答:“她笨唄,學不進去!”

秀秀不服氣,開口反駁:“來娣還笨啊?當年學小九九,來娣是咱們班第1個背出來的,就是你不讓來娣上學,成天讓她乾活。”

“藍頭巾”嚷嚷起來:“那我們家不是窮嗎?能跟你比,大隊乾部家的姑娘,喝蜜水兒長大的,長大了也是喝蜜水的命。我們苦水裡泡大的,還要一輩子泡在苦水裡嗎?”

秀秀滿臉通紅,不知道是天冷凍的還是氣的,張嘴隻剩下:“你……你。”

田藍挺淡定的,隻問了句局外話:“你兒子多大?上幾年級了?”

“藍頭巾”趕緊強調:“他小呢,才上三年級呢,可乾不動活。”

田藍似笑非笑:“兒子就有錢上學,女兒就沒有?你們家這是選擇性三代貧農嗎?”

藍頭巾婦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男娃娃能一樣嗎?男娃娃要頂門立戶的。女娃以後都是人家的人,我讓她讀書認字,已經夠便宜彆人家的了。”

田藍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提條件:“讓你女兒在我們這裡乾活,也行。你先聽我說完,規矩不能變。我們的糖坊和酒坊隻收中學生。既然你女兒小學沒上完就輟學了,要在我們這裡工作,那就必須得補完中學課程。”

陳立恒一直在旁邊聽著,始終沒插話。這會兒他忍不住嘴巴往兩邊翹,藍藍就是藍藍。等閒人想拿捏她,純粹癡人說夢。

田藍繃著臉,一本正經:“能做到的話,明天過來上工。不能做到,有多遠滾多遠,彆耽誤我們的事。”

“藍頭巾”急了:“她都要說婆家的人了,還上什麼學呀?”

田藍點點頭,笑容溫和:“這主意不錯,先給她講了婆家,讓她婆家送她上學。”

秀秀大吃一驚,忍不住喊出來:“咋就讓來娣找婆家了呢?”

雖然農村結婚早,像她這麼大的姑娘訂下親事甚至已經結婚的並不稀罕。但她媽說了,女兒也就是能在娘家鬆快幾年。嫁了人,那就是起早貪黑沒一天能喘口氣。

她慶幸自己上了學,所以能夠晚點結婚。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這麼早就被推入火坑。即便推的人是花花姐也不行。

藍頭巾婦女也跟著嚷嚷:“就是啊,我女兒還小呢。我哪舍得她出門?我要多留她幾年呢。”

秀秀可不覺得她是自己的同盟,反唇相譏:“你是想留來娣在家多給你乾幾年活,好伺候你們一家老小吃喝拉撒!舊社會的地主婆都沒你叼的。”

話說出口,她就猛然反應過來。蘭花花是故意訛詐呢。

來娣的弟弟才上三年級,距離他討媳婦起碼還得10年。說不定二福嬸子就是想把來娣在家裡扣上10年,好當她的地主婆。

天哪!10年以後來娣都27了,已經是老姑娘了,還能找什麼好婆家?

而且就來娣她弟弟根寶那副乾啥啥不行,吃飯第1名的德性,將來誰家又願意把好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那是不是要兄妹換婚,把來娣許給老鰥夫,好給根寶討媳婦?

秀秀也是17歲的大姑娘了,長在農村,這種事情看多了。她越想越渾身發涼,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來娣的胳膊。

藍頭巾婦女到嚇了一跳,嗓門震天響:“你乾啥?”

秀秀繃著臉,聲音硬邦邦:“你不讓她上學,就讓她婆家送她上學。反正我們這兒隻收中學生。”

她媽說的沒錯,女人鮮嫩也就是幾年的功夫。過了好時候,想挑好對象比登天都難。

寧可嫁的早點,找個好人家,也比在這種娘家受搓磨好。

田藍聲音懶洋洋:“我無所謂,反正我隻要中學生。”

彆看“藍頭巾”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村婦女,可人家真不蠢。要真是蠢人的話,她也沒能耐壓榨女兒讓自己活得舒坦些。

她眼睛珠子一轉,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要是女兒真許了人家,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來娣就算能在知青點上工,那掙的錢也不姓趙,而是婆家的了啊。

她腦袋瓜子不好,她好好養的女兒要替彆人家掙錢!

“藍頭巾”擠出笑臉,唉聲歎氣:“我哪有不想讓女兒上學的道理呢?就是怕她年紀大,學校不收啊。她都這個歲數了,多丟臉啊。”

英子剛邁進屋來,聞聲就接了一句:“朝聞道夕死,足矣。學習就沒有遲的時候,隻要從現在開始,就永遠不晚。”

秀秀也附和:“就是,不學習沒知識沒文化,還愚昧無知的人才丟臉呢。”

藍頭巾婦女被她倆一唱一和擠兌的找不到話來回,隻能悻悻道:“這是上工還是上學啊?”

“半工半讀,學習和工作相結合不一直是我們的方針嗎?”田藍已經規劃好了,“這個寒假來娣先上工,等到開學了。每天早上晨讀之前,她要過來乾活。中午放學直接過來乾兩個小時。晚上也一樣,乾活乾到八點鐘。把時間都用起來,算她5分工。”

“藍頭巾”一開始隻是掛著臉,後麵聽到5分工,她就接受不了:“我姑娘在生產隊還7分工呢。咋到你們這兒就變成5分了。”

“因為她沒文化啊,小學都沒上完。”田藍君子坦蕩蕩,“我們要的就是中學生,對她已經是破格了。不願意拉倒,直接走人。”

她的態度如此強硬,到讓“藍頭巾”不敢再囉嗦了。

主要是以前她吃過知青的虧。這幫知青無法無天,惹毛了他們,他們真能在你脖子上掛著牌匾,硬壓著你去遊街。

偏偏公社和大隊都慣著他們,隻會和稀泥,根本不替他們貧下中農撐腰。

“藍頭巾”沒法子,隻能咬牙先答應:“好,我就讓她上學。”

哼!先把女兒塞進糖坊賺錢。等這幫知青回城了,要怎麼來,還由得他們?

她在心裡算賬,糖坊酒坊生意這麼好,都是集體的。錢也是給大家的。就算隻有五分工,那來娣一天差不多也能掙一塊錢,一年365天,那就是365塊。10年下來,可不是3650塊錢了嗎?

有了這錢,她還怕蓋不了房子,討不到兒媳婦?

況且等知青們走了,來娣還上啥學啊?恁大的姑娘,不嫌丟人嚒,當然得一門心思地上工,肯定能拿10分工。乖乖,到那個時候,3650塊錢的兩倍是多少來著?反正是很大一筆錢。再加上她嫁出去的彩禮錢,說不定也是萬元戶哦。

“藍頭巾”越想越高興,對著女兒都露出了笑臉:“你聽話,明天就過來上工!”

說著,她就要拽著女兒走。

“慢著!”田藍抬手,眼睛掃過二柱和長平,“你倆跑趟腿,把大隊書記還有小學校長都請過來,以及來娣的父親還有叔伯,全都叫過來做個見證。”

“藍頭巾”有點慌,直覺不妙:“乾啥呢?有啥好見證的?”

田藍一本正經:“當然是見證咱們現在約好的條件啊。我們隻收中學生,如果來娣中斷學業,那就違反了約定,當然不能繼續在這裡上工。”

二柱已經邁開腿,隻在風中丟下一切:“我馬上就喊他們過來。”

剩下的知青也跟著跑:“蘭花花你放心,保準一個都不少。”

“藍頭巾”慌了,下意識地尋找丈夫的身影。這麼大的事情,她得跟她男人好好商量一下。不然到時候他們都沒合計出主張,豈不是要被這些知青牽著鼻子走。

“哎哎哎,你們彆跑了,我自己回去喊她爹。”

田藍壓根不攔人,悉聽尊便。

她轉過頭,看了眼來娣,聲音平靜無波 :“彆人說你笨,你就聽著,一句話不會為自己講?”

來娣又縮著腦袋,跟個鵪鶉似的,一聲不吭。

秀秀看不下去,替她解釋:“花花姐,你是不知道她媽那人,就是個潑婦!打起來娣往死裡打。她是被打怕了。”

田藍冷酷無情:“你不會反抗啊?彆人打你你就受著,那打死你你也是白死一場。你爹媽能有多厲害?比日本鬼子還厲害呢?日本鬼子的刺刀在你麵前,你就白白受著,不曉得拚死反抗?”

來娣嘴唇囁嚅:“那是我爹媽啊。”

天底下的規矩,爹媽打兒女,兒女自然隻能受著。

田藍一聲冷哼,直接“呸”出聲,拿出了造反派混不吝的勁頭,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爹媽怎麼了?爹媽做錯事也要反抗。按照你這個道理,天地君親師!你是不是得跪在他們麵前過日子?社會主義新中國,居然來這一套。我看你小學三年白學了,腦袋瓜子是漿糊!從今天開始,晚上也在這裡學習,不讓你好好學點道理,走出去都丟我們的人。”

秀秀叫田藍一頓吼嚇得不輕。

還是英子反應快,立刻拉起腦袋都要垂到地上來娣,滿臉嚴肅地強調:“聽到沒有?你要是學不好,我們這裡也不能收你。”

趙來娣戰戰兢兢,她要是不能留下來。她爹媽能打死她。

田藍卻有一顆冷酷的心,完全不理會她的哀求:“天助自助者,你自己站不起來要當爛泥,彆人也沒辦法把你糊上牆。好好學道理,一把年紀了,17歲的人了,還要當自己是7個月大的奶娃,不會用腦袋思考嗎?7歲的人都曉得想道理了。”

來娣被嚇得又不敢哭了,隻縮在邊上小心翼翼地抹眼淚。

趙家溝連電都沒通,晚上本來就沒事,何況貓冬時節。丁點大的事,大家都要跑出來看熱鬨。

幾個知青一跑,回來時,身後跟著的就是浩浩蕩蕩的大隊伍。幾乎大半個村的人都過來了。

田藍瞥了眼陳立恒,後者立刻站出來。

沒辦法,本地就這樣,或者說千百年來,整個華夏大地都這樣。一家人,除非男的站出來發話,否則任何人說的話都不作數。

田藍不會糾結這點細枝末節。曆史的進步是螺旋式的,而且需要時間。

其實勞動人民更現實。以她當年在聚龍山根據地做農村工作的經驗,老百姓的理論極為樸實,誰能為家庭作出更大的貢獻,準確點講就是掙更多的糧食和更多的錢,誰說話的聲音就大。

那時候他們辦絲廠紡織廠,因為工作性質特點,所以大部分工人都是女性。

本來農村的規矩是女人要負責照應家務伺候公婆撫養孩子。但因為這些女工月月都有工錢拿回家,比種田的利潤高。所以根據地範圍內的家庭模式就發生了轉變,男人不僅種地,還要負責照應家務。原本兒媳婦服侍婆婆的規矩也變了,婆婆反過來得幫忙照應孩子,甚至還得幫兒媳婦乾活。

這種情況要讓老夫子看了,肯定得歎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但當時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甚至被認為不應該做家務的男人也沒造反。

為什麼?因為他們的妻子掙錢多啊。妻子去廠裡做工,能夠掙到更多的錢,家庭生活條件也隨之水漲船高。比起實實在在的好處,老祖宗的規矩就不值錢了。

所以,即便沒人有空在他們耳邊天天耳提麵命,男女平等,女人也頂半邊天;用你的地位也切切實實地提高了,可以說充分體現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田藍相信,趙家溝也會走向這一步。

陳立恒先和大隊書記還有小學校長打招呼:“今天請大家過來,就是為了趙來娣同誌的事。”

他簡單將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強調,“規矩不能破,我們搞農副業的目的就是為了補貼高考費用。說是中學生來乾活就是中學生,其他人不行。趙來娣同誌情況特殊,我們破格錄取,但該守的規矩還得守。所以,今天請大家當個見證。寒假期間,少來娣同誌做工掙到的錢要留出下學期的學費以及她的夥食費還有其他各項生活開銷。”

來娣爹媽聽到學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皺眉毛,再說到夥食費和其他生活開銷,他們就嚷嚷起來:“乾啥?又不是去縣裡上學,這就在自己家門口,要啥開銷啊?”

田藍一本正經:“不放在我們眼皮底下,我們怎麼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學習?要是她磨洋工,坐在教室裡也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那不是把我們當冤大頭嗎?”

在知青點上工的年輕人們好歹已經上到了中學,尤其英子和秀秀還有小雲她們,其實都挺機靈的。而且同為女孩,她們更加能理解來娣的際遇。

現在蘭花花發話讓來娣脫離家庭,就是讓來娣脫離虎口啊。這種好事,她們要攔著她們就不是人。

一群大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全都站在田藍這邊。

沒錯,這就是他們商量好的章程。這是集體的決定。任何人都不能超越集體。

來娣爹媽哪是這麼多年輕人的對手,況且這些年輕人的爹媽有的是大隊乾部,有的是生產隊的隊長,在村裡都是能抬頭挺胸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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