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她前思後想, 也沒琢磨出在沒有挖掘機的情況下,到底怎樣才能提高挖土效率,而且她也不會做挖土機。
好在寧甘農場的條田基本上是沙壤土。這樣的泥土土質鬆散,呈堿性, 加上寧甘日照時間長, 日夜溫差大, 最適合種西瓜。甘寧的瓜果出名, 也得益於此。眼下十月天,地還沒上凍, 沙壤土挖起來倒不十分費力。
挖排水溝是男知青們的拿手好戲。
十七八歲掛二十的棒小夥子們, 個個都憋著一股氣, 正是有把子力的時候。他們組成了挖溝突擊隊,自發提前了上工時間, 淩晨五點就起床出發挖溝,晚上七點鐘天黑的不行了,他們打手電筒怕浪費電池,才從排水溝裡出來。不消兩天功夫,這些拚命三郎個個手上都滿是水泡,等到破了消下去了就變成了薄薄的一層繭子。
老職工見狀眉開眼笑:“這就對了, 等你們的繭子有這麼厚的時候, 就是真正的軍墾人啦。”
技術員給他們測量了數據, 頓時咋舌。他們當中最厲害的一位男知青連著乾了十一個小時, 整整挖出了二十二方土。他一個人的工作量就足足裝了十來輛大卡車。
大家都驚呆了,田藍也懷疑這人是人形挖土機。人家挖土機還要吃油, 他每天連油花都見不到,頓頓都是小米雜糧粥配土豆。土豆這玩意兒不方便貯存,收上來就要儘快吃掉, 防止到時候發芽,所以成了他們的主糧。
技術員調侃教知青們挖排水溝的老職工:“看看,人家娃娃甩你一大截了,我記得你們那時候最高記錄連這個的一半,啊不,三分之一都沒有吧。”
老職工笑著罵了句:“那時候能跟現在比?土都凍得跟石頭一樣,動炸藥炸開才能繼續挖。”
知青們都好奇得不行:“這還得用炸藥啊?我們還以為隻有修路破山才用爆破呢。”
老職工正色道:“怎麼不用,那會兒我們還有人埋好炸藥,點火了,隱蔽的時候,有輛拖拉機開過來了。好家夥,那時候我們還不能自己生產拖拉機,都是從國外買的。車上拉的都是過來支寧的人。我那戰友怕車子跟人會被炸到,衝出去攔住。結果拖拉機沒事了,他沒了。”
原先還有些小得意的知青們瞬間靜默,這個軍墾農場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由弱到強,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犧牲的戰士。軍墾農場是無數軍墾人用自己的脊背甚至生命扛起來的。
好幾位女知青的眼睛都紅了,戴金霞動情道:“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篳路藍縷,在荒原上造出農場,就沒有我們今天住的宿舍,吃的糧食。”
老職工反而被知青們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們也是好樣的,有知識有文化還從大城市的蜜罐子跑我們這個堿窩子裡來,真是新時代的好青年。你們加油,將來再來新人,爭取讓大家看到我們過得更好。”
知青們哄笑著繼續投入挖排水溝的戰鬥中去。
隻是挖溝不難運土難。從排水溝裡挖出來的沙土鬆散而沉甸甸,需要挑到數百米遠的空地上,再由卡車一車車地拖走。倒不是卡車司機有意為難這幫新軍墾戰士,非得鍛煉他們挑土,而是條件擺在這裡,卡車已經沒辦法開進來。
不惜力氣乾活的男知青們挖土是好手,挑擔子卻未必可。好些人一挑起擔子就搖搖晃晃,甚至當場摔倒的都有。
大家沒辦法,隻能兩個人抬一副籮筐,好把土運出去。
但這麼一來又產生了新的問題,就是女知青力氣小,抬不動籮筐。之前挖土的時候,大家還能男女搭配,互相幫忙完成。現在抬籮筐,兩邊必須得是差不多的身高和力氣,不然瘦小無力的那邊反而吃勁更大。
男知青們撓頭,替女同胞們犯愁。
先前女同誌主動分土豆給他們吃的情誼他們都記著呢。還有農場發下來的沒扣子破了洞的衣服,也是女知青攬過去幫他們收拾好的。為了叫他們不至於敞懷,還有女同誌把自己帶來的衣服上的扣子拆下給他們縫上。
凡事都是有來有往,他們有難處,女同誌都儘力幫忙。現在女生力氣小,扛不動沙土,他們也不能置身事外。
“你們少抬點土吧。”馮祥生出主意,“我們多抬點,動作快點,也就能趕上了。”
“不行。”剪著運動頭的徐文秀認真道,“不能每次我們都躲在你們後麵。男女平等,我們乾活也不能落後。”
話是這麼說,可女同誌的體力天生沒辦法跟男同誌比啊。抬不動就是抬不動,還能怎麼樣?
“我們加班做,早上提前一個小時,晚上延後收工兩個小時。”她建議姐妹們,“這樣一天多出三個小時,我們就不會比彆人差了。”
田藍趕緊喊停:“我們還是想個其他辦法吧。”
媽呀,開啥玩笑。這抬土的工作有多要命,她才抬了一天,穿著厚軍裝的肩膀就磨破了皮。要是再加班三小時,饒是這些天她有空間的大餐補充體力也吃不消。更何況這些天天土豆當家都見不到油花的花季少女。
大家下意識將目光轉移到田藍身上。上次她想的那個做掠子收割穀子的方法就很好,他們超前超量完成任務了哩。
田藍下意識想要咽唾沫。小夥伴們的期待值太高,她有點亞曆山大。
她硬著頭皮道:“有個辦法我不知道可不可行。就是學校搬教室的時候,我們每個人獨立拿桌椅跑來跑去就很累。但是所有人排成一條隊,像是接鼓傳花一樣將桌子依次運送到下一個人手上,大家就都蠻輕鬆,而且桌椅也搬運的特彆快。”
知青都是說乾就乾的個性,她話一出,戴金霞就試驗此事的可行性。
不行,抬不動的籮筐更加搬不動,兩手手拎著籮筐的邊緣根本抬不起來呢。
徐文秀給出主意:“要不,我們在籮筐下麵墊上滾木,然後推著走。”
但如此一來又有兩個難題,一是滾木上哪裡找,木頭不同於柳條,不能隨便動的。二是路本身就坑坑窪窪,滾木墊上去,合適的落腳點都不好找。
有位戴眼鏡的男知青茫然地看大家:“既然太重拎不動,那少放點土不就行了嗎?反正大家站在原地不動,就從左邊挪到右邊而已。彆說籮筐,就是簸箕都行。”
好吧,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就這麼辦了!
寧甘農場的老職工又看了回西洋景,先前憋足了勁兒不惜力氣挖水溝的知青們這回像是累到了,居然半籮筐半籮筐地往外麵運土。
哎喲,真不是他們老人愛講嘴啊,這群新兵蛋子用的竟然還是最小號的籮筐。看得老職工真是急死了,像他們這樣挑土,那得運到猴年馬月啊。更絕的是,這些城裡來的學生娃居然連擔子都不挑,直接站成兩排,兩個人從左挪到右,一個個接龍,愣是將裝了土的籮筐就這樣運到了百米遠之外。
就憑著這手,他們運送土石的速度愣是不比老職工慢。
農場的人都驚呆了,這樣娃娃乾個活還真是跟變把戲一樣。隻高連長搖頭:“肩膀不壓不成氣候,現在玩這種小聰明,我看他們修渠築壩抬土怎麼辦。”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力氣活。築壩的時候,用的是大籮筐抬土。兩人分一根扁擔,從下麵裝滿帶水的沙子,堆得跟雜糧大饅頭一樣,一口氣抬到五六米高的渠擺上。這過程裡彆說換手了,但凡鬆一口氣,抬土的人都會連人帶擔子摔下去,輕則傷筋動骨,搞不好小命都能交代在這裡。
高連長雖然天天對自己手下的兵黑著臉,但他還是再三再四跟大家強調挑擔子的技巧,最關鍵的就是一定不能泄了氣。
他跟另一位老職工示範給大家看,抬了滿滿一大籮筐沙土。起身的時候,大家就聽“嘎巴”一聲,充當扁擔的木頭竟然直接折斷了。
即便這樣,高連長也沒放棄。在換了一根扁擔之後,他和後勤的軍政乾部一道將這足有三百斤重的沙土挑上了渠擺。他們每往上走一步,知青們的心就跟著縮一下。大家都擔心已經壓成u形的扁擔會中途斷掉。等到籮筐微微地落在足有兩層樓高的渠擺上時,所有人都大聲鼓掌叫好。
高連長朝大家擺擺手,然後認真地和知青們分享心得:“沉住氣,一步步來,力氣都是越練越大的。”
知青們用力點頭,然後第二天他們就推著獨輪車出現在大壩底下。
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要不是一再告訴自己他們就是群不懂事的學生娃娃,高連長能當場破口大罵。
當農場職工蠢嗎,大家不曉得車子推東西要比人挑擔子輕鬆?那不是因為上渠擺的路陡峭又凹凸不平,人推著車子一個不小心就連人帶車跌下去嚒。
田藍還是那副嚴肅又活潑的模樣:“報告連長,請讓我們試一試。”
上去的路陡峭?那就斜行而上,放緩坡度。路麵凹凸不平,獨輪車容易被卡住?那就改造車輪,將車輪變成三個滾輪拚接而成的輪子,依靠圓輪相對滾動麵的滾動將滑動摩擦轉變為滾動摩擦,任意兩輪之間,他們還裝了拉壓彈簧用來幫忙減震。
這些車輪都是他們從倉庫裡翻出來的。農場的板車、馬車還有驢車都陸續換上了橡膠輪胎,舊的木倫漸漸淘汰下來。倉庫保管員也不知道能讓它們派上什麼用場,就一直堆著。估計堆到後麵就變成柴火了。
田藍瞧見這些東西時感覺發掘到了寶藏,她立刻要了所有大小木輪,然後統一運到農具廠去找相熟的工人師傅幫忙。
現在秋收結束,農具廠不忙,加上先前大家一起做掠子的香火情,工人師傅相當痛快地按照田藍畫出的圖紙改造了獨輪車。
田藍態度相當端正地給高連長介紹小車的設計結構:“這三個滾輪外輪廓成等邊三角形分布,側支架就能隨著壓力變化在彈簧拉壓作用下圍著主軸轉動。這樣就可以減少震動帶來的衝擊,可以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前進,並且減少由於滾動麵的不平整帶來的機械震動。”
眼看著高連長的包公臉不受控製地顯出了茫然的神色,田藍相當善良地提他應該能聽懂的點,“至於這裝在車頭的風車,是為了利用寧甘尤其是堤壩上的大風,借助風力幫助我們運輸。”
她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農大教授們的實驗基地經常會安排在極端環境下。什麼戈壁灘,什麼鹽堿地,什麼沒水澆灌的高山,就沒有農學人腳步到不了的地方。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順暢的道路,可以讓大型機器順利開進去。這些小巧的改良裝備,就成了他們上山入水乾活的法寶。
彆小看這些不起眼的小車,真用起來,你就知道什麼是寶貝了。哈,他們也是兩人一組,男知青負責往上推,女知青則幫忙調整車子和風車的方向,好讓小車可以用最省力的路線順利上渠擺。
因為不費大力氣,所以大家可以持續工作,要比乾一陣就必須得歇一會兒喘喘氣的老職工效率高多啦。
田藍露出了點兒笑模樣,指著一輛輛堆滿了還在滴水的沙土往渠擺上去的小車道:“連長你看,這樣一來,我們女同誌也可以加入到修渠築壩的工作中來。誰說女子不如男,婦女也頂半邊天!”
高連長本來還想說他們這樣一直耍小聰明不行,不能達到在工作中鍛煉自己的目的。就說這負重前行,人的力氣都是一點點練出來的。要是在戰場上,你上哪兒找車子扛著炮筒,你沒力氣,你架不起來,你就沒辦法打仗。”
結果田藍拿女同誌的體力不如男人,必須得想辦法來彌補差距說事。搞得高連長反而不好說什麼了。
算了,反正也不能真指望女兵上戰場。她們投機取巧就投機取巧吧,能完成墾荒任務也好。
高連長懷著寬容的心態點點頭:“不錯,我跟上級彙報下,看能不能在全農場推廣。”
田藍高興的差點兒沒當場蹦起來。人就跟機器一樣,驚醒養護,經常鍛煉才能壽命長久。要是長期超負荷運轉,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垮掉的。
她可不希望這些可愛的大姑娘小夥子們年紀輕輕就落下肩椎腰椎毛病,被病痛纏繞一生。他們的人生,可以書寫更多華麗燦爛的篇章。
今天是甜品大賞,所有即便是不節食的人類都得悠著點兒吃的無上美味。這回不是超市,而是某家蛋糕房,因為堆在那裡等著銷毀的都是各種甜品,像什麼香草蛋糕、半熟芝士、抹茶千層、蛋黃蛋撻、肉鬆小貝,毛巾卷,應有儘有。
有了上次的經驗,田藍也不慌了。加上田家小樓的飯菜質量不錯,給她墊了肚子,她沒再跟餓死鬼投胎一樣狼吞虎咽,居然一樣一種地開始美食打卡模式。
哎呦,品品這香草蛋糕,柔軟的像雲。不吃進嘴裡,肯定會被風吹走。
嘗嘗這巴斯克乳酪,看似平平無奇,外表微微焦黃,一口下去,芝士和淡奶油香濃綿密,溫潤香甜,果然是美味寶藏。
再來一塊香酥杏仁薄脆,杏仁鋪滿金黃誘人的餅乾,香脆不膩。配上牛奶,絕妙的下午茶時光啊。
勺子它不聽使喚,一大勺慕斯輕易就塞進了她的嘴巴。冰涼的奶油碰到口腔瞬間激發出的戰栗讓人愉悅得隻想歎息。等到融化之後,細膩的奶油和帶著淡淡乳酪香味的蛋糕底融合在一起,完全不用咬就能品味這美好。
果然,軟軟的蛋糕中夾甜甜的鮮奶油就是人間大賞,好想大聲說愛你!
還有微帶苦味的抹茶千層,吸奶油係列的毛巾卷,一口一個鹹蛋黃的蛋撻,輕盈細膩的半熟芝士,等等等等,人類一半的幸福都是來源於甜品的犒賞吧。
田藍一樣樣地吃過去,等到她感覺肚子飽了,她也沒繼續硬撐,而是拿了兩個老式雞蛋糕塞在衣服口袋裡。
她今晚滾到床底下前,特地換了件有口袋的衣服。
然而等生物鐘將田藍喚醒時,她卻遺憾地發現雖然她肚子飽飽,但口袋裡彆說雞蛋糕,連點油花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