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事多,忙忙碌碌的,一個禮拜眨眼就過去了。
周末,方秀英主動找到田藍表示可以收房的時候,田藍還有點懵“這麼快?”
她本以為即便租客們內耗,再找單位扯皮,拖拖拉拉,怎麼也要花半個月往上的時間,這才幾天功夫呀。
方秀英意味深長道“我姑姑過去跟他們單位談了。這房子雖然落在我爸名下,但她和我叔叔也有產權。如果他們還賴著不走,她不建議把官司打到國際上去,看我們政府到底保不保護私人財產?”
田藍瞬間默然,隻能豎大拇指。
這就是典型的黑魔法打敗黑魔法呀。
如果真鬨到打官司那一步,不管是房管局還是租客的單位都麵上無光。這時代講究集體主義,一個單位的職工就代表這單位的形象。
偏偏外交無小事,跟國際友人鬨成這樣,實在太難看了。
田藍點頭“還是你們厲害。”
“其實也是他們自己找過來的。”方秀英介紹情況,“你不是要求把正房空出來嗎?這幾家人是國營廠的職工,廠裡剛好在分房。你的話提醒了他們,他們去廠裡一打聽,果然,廠子已經默認他們有房子住了,根本沒考慮給他們分房。這下他們就去鬨了呀。結果廠裡給他們支招,唆使他們不搬,說我們家不能把他們怎麼樣。我姑就發火了,放話要打官司。不跟個人打,隻跟政府打,因為是政府給他們撐腰,默許他們不搬,他們這是非法侵入民宅。”
這麼一鬨騰,房管局不得不出麵求和。
他們可不想打官司,真鬨起來的話,上麵一板子打下,他們也太冤了。
有房管局去跟各個工廠扯,效率居然出奇的高。原本一口咬定絕對沒多餘的房子可以分的工廠,居然也咬咬牙弄出了幾套房,好歹將這些人安置下來了。
方秀英解釋“有正式單位,單位也分房子的能搬走,剩下的我實在沒辦法。我姑倒是想跟房管局繼續掰扯,一鼓作氣,把全部房產都收回來。這事兒我不做主,你自己看著辦。”
田藍搖了搖頭,露出了笑容“能有這結果,我已經很滿意了。真把他們都趕走的話,他們又沒正式單位給他們房子住,他們能去哪兒呢?算了,先這樣吧。說不定有人開了好頭,後麵就有人積極跟上了。”
方秀英理解不能“積極跟上?什麼意思?”
田藍解釋道“那四合院畢竟是私人住宅,彆看大家嘴上都態度強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房子的主人究竟是誰。現在風氣已經不一樣了,階級鬥爭為經濟建設讓步。與其這麼心驚膽戰地怕房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收回去,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趕緊跟單位要一套正兒八經的公房。到時候誰都不能趕他們走。”
方秀英點點頭,不是很敢相信“但願吧。”
既然房子已經能收回來了,田藍也不執著非得聽今天的講座,直接找上陳立恒,兩人一塊兒去收房。
陳立恒剛從火車站拖了電視機回來,聽到消息也驚訝“這麼快呀。”
他原本還以為今年過年前能把這事兒了了,就算不錯了。
方秀英將車軲轆話複述了一遍,催促他“走吧,早點過去也能早點收拾出來。”
徐有誌從車鬥上伸出腦袋來,也開口趕人“去吧,電視機這兒有我呢,保準不會出任何問題。”
他是想也弄個電視機小組,自己組裝電視機。但可惜的是,現在他們還沒在北京城裡找齊所需要的電子元件,就隻能先當二道販子了。
沒錯,當代大學生徐有誌同學膽子很大。他已經決定積極響應中央號召,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將這不要票的電視機倒手賣出去,每台加價5塊錢。
方秀英當機立斷“我不從你手裡買,我問蘭花花買,還是200塊。”
田藍立刻點頭答應“行,沒問題,但見者有份,你得分我2塊5的提成。”
徐有誌震驚了“哪有你這樣的?你這是拆自家的台。”
田藍一本正經“如果你分我三塊錢的話,那這買賣你做我也不反對。”
就這麼現實。
2塊5不香嗎?
現在京城裡也有不要票的肉,農民直接拖著案板到城裡來賣的。2塊5能買不小的一塊肉了,好歹給肚子補點油水。
方秀英狂點頭,當場保證“沒問題,2塊5就2塊5。”
徐有誌也隻是開玩笑而已,根本不在意一單生意。他開學就上大三了,是標準的活躍分子,行走京城各大高校都能找到熟人。
單靠賣電視機給學生,他就不愁自己的買賣進行不下去。
徐有誌開著拖拉機走了。
陳立恒搬了台電視機在手上,詢問方秀英的意思“那給你放哪去?”
方秀英抬手看表,有些猶豫。如果她先回學校安置好這台電視機的話,再去四合院,就有點晚了。
田藍給她出主意“要不這樣吧,這台電視機先放四合院。回頭我們再給你送一台去你們學校。剛好你也能看看電視機千裡迢迢運到北京來會不會水土不服?”
方秀英叫她的話給逗笑了,調侃道“你不愧是農大的,聽說你們的牛啊,羊啊,從河北搬回來時還集體鬨肚子了呢,跟人似的,水土不服。”
大家笑著上了公交車。
這回他們運氣不錯,因為不是高峰期,居然每個人都撈到了座位。
旁邊的乘客看著陳立恒懷裡捧著的電視機,滿臉羨慕,還有人主動跟他打聽“同誌,你在哪兒買的電視機?多少錢啊?”
現在電視機可是緊俏貨,不僅要有票,還得找領導批條子還才能買到。
田藍趁機推銷“200塊,我們在大西北托人買的,今天剛運過來。”
那人一聽200塊錢,頓時雙眼發亮“真的隻要200塊呀。”
他們廠去年有人買了電視機,羅馬尼亞產的,黑白14寸,前後花了400塊錢呢。
這台電視機看著也有12寸了,如果200塊的話,那就太劃算了。
他心熱不已“同誌,你們有票嗎?”
電視機票太緊俏了,他同事是在全場比賽中拿了第一名才弄到的票,這才買到他們廠第一台電視機,可有麵兒了。
陳立恒搖搖頭,滿臉茫然“我們買的時候,沒人問我們要票啊。”
那人狐疑“你們該不會是在黑市上買的吧?”
陳立恒扭過頭,一副不樂意搭理他的模樣。
田藍也沒好氣“你這同誌怎麼講話呢?我們買電視機關你什麼事?”
公交車到站,兩人直接給人後腦勺,一點兒都不帶留念地走了。
結果那車都已經開出去了,又硬生生地停在了路邊。
剛才問他們電視機的年輕人跳下車來,追上前,氣喘籲籲地問“你們這個電視機能放嗎?”
田藍的態度還是十分生硬“關你什麼事?我們又不賣東西。”
可她表現的越是冷淡,對方就越心熱。
說來也是湊巧,這小夥子正在找對象。就像雄孔雀開屏來吸引雌性一樣,他也希望通過展示自己的實力,來獲得女孩的青睞。
而現在的條件下,還有什麼能夠比一台電視機更加讓人矚目呢?
他追在三人身後,田藍等人不理他,他也無所謂。
最後還是陳立恒看在同胞的份上,似乎於心不忍了,還勉為其難地開口“算了,一會兒讓你看一眼吧。”
進了四合院,明明才隔了一個禮拜而已,大家就感覺整個氣氛完全不一樣了。
在院子裡忙碌的人,對著田藍他們都笑容滿麵,再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意思。
從正房搬出的人正在整理三輪車上的家具,這回也笑嘻嘻的,正在接受旁人的調侃“你這是跟資本家合夥了吧?,就是為了從你們單位弄到分房。這下好了,住樓房了,家裡就有廁所,氣派的很哦。”
那人雙手一抬,故作無奈“你以為我想住啊?要我說,還是住在咱們院子裡最自在。往院子裡一站,四麵八方都是自己人。哪裡跟樓房似的,門一關,誰都不跟誰說話。”
有人揶揄他“那咱們換一換,你住我家,我替你去住樓房。”
先前說大話的租客立刻嬉皮笑臉“你也可以跟你們單位說嘛,讓你們供銷社給你房子住,不然你就去睡櫃台。”
對麵的人搖頭,難掩羨慕“你以為都是你們廠啊,還分房子呢。我們供銷社哪有這種好事?”
周圍的人支招“你傻啊?你們供銷社不是有倉庫空下來了嗎?趕緊占著呀。公家的東西都不這樣,誰先拿了就是誰的。”
這人本來是扯閒篇的,結果被大家夥兒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居然心動了。
主要是有人做了好榜樣,同樣一個大院住的,人家丟了這邊的房子,直接住上樓房了。
他們供銷社難道要比工廠差嗎?彆人能做到的事,他憑什麼不行?
這人一抬頭,看到方秀英,就大著膽子道“方同誌,要不,你也跟我們單位說說吧。”
方秀英挑了下眼皮,聲音不冷不熱“說什麼呀?”
“就……就說,我們家要是不搬的話,就要打外國官司。”
方秀英似笑非笑“這話你直接跟你們供銷社說就好了,要不要我乾脆給你們單位發個律師函啊?”
乖乖,這話一出口,大院裡的人更加深切的感受到什麼叫有海外關係了。啥叫律師函呀?這玩意兒有啥用?聽著怪嚇唬人的。
其他人跟著起哄“就是,你趕緊去跟你們供銷社說,說不定房子更大呢。動作快點啊,晚了就被人占掉了。”
幾句話的功夫,這人就調頭真跑出去了。
看得田藍他們都目瞪口呆。
那個跟上來的小夥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了半晌,他才冒出一句“能看電視了嗎?”
大家夥兒這才注意到陳立恒手上捧著的電視機。
眾人一頓羨慕嫉妒恨。這果然是有錢人啊,不僅買下四合院,連電視機都買了。
他們整個院子這麼多人家,還沒誰家用上電視呢。
每回一放《大西洋底來的人》,院子裡的小孩就跑到其他四合院爬牆頭就為了看會兒電視。
田藍進屋看了一回,發現三間正房裡的家具都被搬得一乾二淨,除了炕實在拆不走以外,連個板凳都沒給他們留下。
她估計搬家的時候租客大概渾水摸魚,把房子原有的家具也一並順走了。
算了,這前前後後牽扯的人實在太多了。即便有什麼值錢的老家具,現在也扯不清楚,索性放下吧。
她招呼陳立恒“電視機就放炕上吧,咱們也瞧一瞧,彆是壞的。”
她朝院子裡喊了一聲,“有想看電視的嗎?一塊兒來看吧。”
今天是禮拜天,雖然現在社會上流傳“戰鬥的禮拜天,疲憊的禮拜一”,但不上班也沒參加義務勞動的人還是不少。
大人們不好意思伸頭,對這二位年輕的新房主,他們總有些不得勁。因為心裡清楚,占了人家便宜,所以愈發變扭。
但小孩子沒這麼多講究。
一聽說看電視,好幾個蹲在地上拍洋畫兒的小孩立刻跳起來,呼朋引伴地往正房跑。
田藍從兜裡掏出了糖,看他們一個個小手臟兮兮的,乾脆叫他們張開嘴,直接把桃心軟糖塞進他們嘴裡。
現在的娃沒啥防範意識,大人給吃的,就張嘴接著。等舌尖感受到了甜,一張張小臉都笑彎了眼。
陳立恒已經找到了插座,擰開了電視開關。
跟著他們進屋的年輕人看著是電視上印著的“為人民服務”,滿臉疑惑“這是什麼牌子的電視機?”
田藍也不吹牛“五小企業知道嗎?這就是我們當初插隊的地方社隊企業生產的。雖然不是什麼名牌,但很好用。我們那邊都用這個電視機。”
年輕人難以置信“你們插隊的地方都用上電視機了?怎麼可能?那邊多窮啊。”
不窮的地方也不會讓下放啊。
田藍直接翻了個白眼“信不信由你,我們那邊還有農民夜校呢,專門跟著電視機學大棚種植蔬菜和養殖。哎,彆廢話,我要看電視呢。”
屏幕上閃過一段雪花,然後出現了《追捕》兩個字,原來電視放日本電影了。
這個時代,高倉健在華夏大地可是大大有名。
屋子裡的人都激動的不行。
小孩子們未必清楚是什麼電影,可看到電視機上有人出現,他們就開始高興。
等到劇情開始上演,所有人都放緩了呼吸,生怕會打擾電視裡的人一樣。
年輕人看的兩眼發直,不時地吸口氣。
這電視的質量真的很不錯,既沒有黑白條紋閃爍,也沒有雪花點乾擾,整個屏幕清晰的不可思議。
隻要200塊錢,那也太劃算了。
小孩子們則不敢大聲呼吸,跟著電視機裡的人物命運不時著急。
田藍和陳立恒卻滿頭霧水,搞不明白外掛鬨哪樣。
是他們在場的人不夠熱愛學習嗎?外掛都不稀罕輸出了,直接拿個日本電影敷衍他們。
好不容易等到漫長的電影放完,其他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他倆卻站的腳底都麻了。
沒辦法,這屋裡連個板凳都沒有。
不請而來的年輕人眉飛色舞“這個電視機好,都沒架天線啊。200塊是吧?我要了,這台電視我要了。你們等著,我馬上就回去拿錢。”
陳立恒立刻反對“誰說要賣給你了?電視機有這麼好弄嗎?沒關係的話,你給我弄一台試試。”
年輕人嬉皮笑臉“哥們兒,你理解一下啊,你都有對象了。我還指望靠電視機找個媳婦呢。這樣吧,你行行好,就把電視機讓給我吧。”
方秀英倒吸一口涼氣,感覺這人臉皮也忒厚了。怎麼好意思開的口?
田藍皺眉毛“誰說要賣給你的?是你死皮賴臉非得跟到我們家看電視。看了就歸你了?那商場電視機多了去,你多看兩眼啊,都歸你了。”
唉,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這麼不熱愛學習呢?搞得外掛都沒施展空間,你難道不覺得自己虛度了青春嗎?
真是恨鐵不成鋼。
男青年央求“你們就行行好吧,你們有關係,你們再買一台就是了。我加價,250塊一台,怎麼樣?我加50呢。”
屋裡人直接呸,你才二百五呢,會不會說話?
小孩子們卻發出驚呼“又有電視看了。”
剛才電影放完了,出現的是電視台黑白相間的時間大圓盤,現在,居然跳出了《車工一體化訓練》。
男青年嚇了一跳,因為他在廠裡就是車工啊。
不,他受驚是因為為什麼電視機會放這個?
方秀英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知道電視大學嗎?這就是電視大學的課程。”
男青年瞪大了眼睛“電視大學還能在家裡上啊?”
電大他知道,也招生呢,他們廠就有一個名額,可惜輪不到他。就連過去旁邊的人都要參加考試。
哪有這麼簡單。
田藍一副“你也太大驚小怪了”的模樣,疑惑道“你沒上過電視大學嗎?我們插隊的地方天天看呢。不過跟你也沒關係,你電視也看過了,趕緊走吧。”
男青年已經顧不上管電視大學放什麼了,還在央求“260,260可以嗎?就把這電視賣給我吧。我一個月工資才42塊錢,我加了60塊呢。”
田藍和陳立恒交換了個眼神,60塊錢固然香,可白浪費一台電視機也很不劃算啊。這家夥顯然不怎麼熱愛學習。
不過,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熱情似火的好學生呢?資質差點,湊合著用吧。
多出來的60塊,他們還能再買元件,重新組裝一台電視機呢。
田藍勉為其難道“算了,你要就動作快點,不然我們來不及再買了。”
男青年大喜過望,立刻點頭如搗蒜“你們放心,我馬上回家拿錢。”
說著,他轉身就跑。
小孩子們卻傷心了“以後我們不能看電視了嗎?”
田藍摸摸他們的腦袋,煞有介事“少看電視,傷眼睛。”
結果陳立恒要關電視機的時候,電視屏幕上又冒出一段雪花,接下來跳出了《少兒英語》,開始唱abcd的26個字母歌。
田藍立刻改變主意,抓住小孩子們“趁著電視機還在,你們多看會兒吧。看,多好玩。”
二十一世紀是知識爆炸的時代,為了吸引見多識廣的小朋友們能老實坐下來認真上網課,授課老師也是操碎了心。各種活潑生動,各種趣味橫生,各種寓教於樂,那可謂十八般武藝使勁。
彆說這幫小豆丁了,就是在大院旮旯角落裡做蜂窩煤的叔伯嬸子們都伸長了腦袋往裡麵張望。